苏清月把最后一担水倒进缸里，首起腰时，后腰像被针扎似的疼。她揉了揉腰，看着院角那五口终于装满水的缸，心里松了口气——这一上午没白忙活，至少不用挨李桂英的骂了。
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炒菜声，混着李桂英跟顾招娣的说话声。苏清月侧耳听了听，大概是在说中午吃红薯粥，没提玉米面的事。她心里冷笑，知道李桂英是故意的，可现在跟她争也没用，得想个长久的办法。
昨天跟顾晏廷提的工分，到现在也没个准信。顾晏廷只说“商量”，可李桂英根本不松口，再这么下去，她迟早得饿肚子。苏清月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的——原主嫁过来时，爹娘没给一分钱，顾家的彩礼也被原主爹娘扣了，她现在身无分文。
突然，原主的一段记忆冒了出来——后山半山腰有片竹林，没人管，以前原主跟着村里的姑娘去砍过竹子，编过简单的竹篮，只是没卖过钱。
苏清月眼睛一亮。编竹篮！她前世是家政培训师，学过手工编织，编个结实好看的竹篮肯定没问题。要是能把竹篮卖到镇上的供销社，就能赚点零花钱，不用再跟李桂英要玉米面，也不用看她的脸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住了。她悄悄溜回自己的小棚子，在床底下翻出一把柴刀——这是原主爹留下的，刀身有点锈，刀刃也钝了。她找了块磨石，在院角的井边磨了起来，磨石摩擦刀刃的“沙沙”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你磨柴刀干啥？” 顾招娣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看到她磨柴刀，皱着眉问，眼里满是警惕，“你想干啥坏事？”
苏清月没抬头，继续磨着刀：“不干啥，想去后山砍点柴。” 她没说砍竹的事——要是让顾招娣知道了，肯定会告诉李桂英，到时候又得被拦着。
顾招娣撇了撇嘴，显然不信，却也没再多问，端着碗回了屋。她心里琢磨着，等会儿跟娘说一声，让娘盯着点苏清月，别让她搞出什么幺蛾子。
苏清月磨好柴刀，把刀别在腰后，又找了个旧布包揣在兜里——等会儿装竹条用。她探头往厨房看了一眼，李桂英正忙着炒菜，没注意这边，赶紧踮着脚溜出了院子。
后山离村子不远，也就两里地。1985年的春天，山上的草刚冒出绿芽，路边的野花也开了，黄的、紫的，点缀在草丛里。苏清月沿着小路往上走，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比在顾家院子里舒服多了。
她心里有点紧张，也有点期待。紧张的是，要是被李桂英发现她没去砍柴而是去砍竹，肯定又要骂她；期待的是，要是真能编出竹篮卖了钱，她就能有点底气，不用再受委屈了。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半山腰的竹林。竹子长得很密，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苏清月找了个竹子比较细的地方，拿出柴刀，深吸一口气，开始砍竹。
柴刀虽然磨过了，可还是有点钝，她使出浑身力气，才砍倒一根竹子。竹子“咔嚓”一声倒在地上，惊飞了树上的几只小鸟。她赶紧把竹子拖到空地上，用柴刀把竹枝砍下来，再把竹子劈成细竹条——她动作不算快，毕竟没干过这活，手很快就被竹条磨红了，隐隐作痛。
可她没停。想到能赚钱，想到不用再看李桂英的脸色，她就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她一边劈竹条，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编个分层竹篮，能装碗筷还能隔脏，镇上的人肯定喜欢，说不定能卖五毛钱一个，要是编十个，就能赚五块钱，够买好几天的口粮了。
就在她劈到第五根竹子，把竹条堆成一小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粗鲁的脚步声。
“谁让你在这砍竹子的？”
苏清月心里一紧，猛地回头。
只见赵老黑带着两个跟班站在不远处。赵老黑三十多岁，满脸横肉，穿件洗得发黄的破背心，露出结实的胳膊，胳膊上还有道刀疤。他的两个跟班，一个瘦得像麻杆，一个矮胖矮胖的，都吊儿郎当的，手里拿着根棍子，正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她。
苏清月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赵老黑——村里的村霸，平时就喜欢欺负人，抢村民的东西，大家都怕他，没人敢跟他作对。原主的记忆里，有次原主去后山挖野菜，被赵老黑抢了篮子，还被推了一把，摔得膝盖流血。
“黑……黑哥。” 苏清月强压着心里的害怕，握紧了手里的柴刀，“我……我砍点竹子，想编个篮子。”
赵老黑“哼”了一声，迈着大步走过来，一脚踢在她堆好的竹条上。竹条散了一地，有的还滚到了旁边的坡下。
“你砍竹子？问过我了吗？” 赵老黑瞪着苏清月，眼神里满是凶狠，“你不知道这后山归我管吗？这竹子都是我的！”
苏清月看着散了一地的竹条，心里有点疼——这可是她砍了半天的成果。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反驳：“黑哥，这后山是集体土地，不是你家的。村里的人都能来砍柴挖野菜，凭啥你说竹子是你的？”
“凭啥？” 赵老黑冷笑一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在这村里，我说了算！我说竹子是我的，就是我的！” 他身后的瘦跟班也跟着起哄：“丫头片子，别跟黑哥顶嘴，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矮胖跟班也附和：“就是！想砍竹可以，得给黑哥交管理费，不然别想走！”
苏清月皱了皱眉：“啥管理费？要多少？”
赵老黑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五块钱！少一分都不行！”
“五块钱？” 苏清月惊呆了。五块钱在1985年可不是小数目，够买十斤玉米面，够她吃半个月了。她根本拿不出来，就算拿得出来，也不会给赵老黑这种人。
“黑哥，五块钱太多了，我没有。” 苏清月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恳求，“我就是想编个竹篮卖钱，赚点零花钱，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通融？” 赵老黑嗤笑一声，“在这村里，还没人敢跟我讲条件！你要么交五块钱，要么把柴刀留下，滚蛋！”
苏清月紧紧攥着柴刀，心里又气又急。柴刀要是被留下，她就没法砍竹了，编竹篮的计划也泡汤了。她不能把柴刀给他！
“我没有钱，柴刀也不能给你。” 苏清月往后退了一步，把柴刀护在身后，“黑哥，你要是非要钱，我也没办法，大不了我不砍竹了，我走还不行吗？”
“想走？没那么容易！” 赵老黑见她不肯交，也不肯留下柴刀，火气上来了。他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就去抢苏清月手里的柴刀，“不给钱还想走？我看你是找打！”
苏清月赶紧往后躲，同时死死攥着柴刀的刀柄。赵老黑的力气大，她根本不是对手，柴刀被拽得晃了晃，差点被抢走。她心里慌极了，却还是不肯松手——这柴刀是她唯一的工具，要是被抢走了，她就真的没办法了。
“黑哥，你别抢我的柴刀！” 苏清月急得快哭了，声音都有点发颤，“我真的没钱，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 赵老黑狞笑一声，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今天你要么给钱，要么给刀，不然你别想离开这后山！”
两人拉扯着柴刀，苏清月的手被刀柄磨得生疼，指关节都发白了。她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柴刀随时可能被抢走。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赵老黑！你在干什么？”
苏清月心里一震，这声音……是顾晏廷！
赵老黑也愣了一下，手上的力气松了点。他回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顾晏廷穿着中山装，快步从山下走上来，脸色冷得像冰，眼神里满是怒火。
苏清月心里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有点忐忑——顾晏廷会帮她吗？他是村书记，应该会管赵老黑这种欺负村民的事吧？
赵老黑看到顾晏廷，脸上的凶狠瞬间收敛了不少，可还是嘴硬：“晏廷书记，我没干啥啊，就是跟这丫头片子聊聊天。”
顾晏廷没理他，快步走到苏清月身边，看到她通红的手和被拽得晃来晃去的柴刀，眉头皱得更紧了：“赵老黑，松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赵老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顾晏廷的脸色，又看了看苏清月，终是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苏清月赶紧把柴刀往身后藏了藏，揉了揉发红的手，心里有点感激——还好顾晏廷来了，不然她今天真的要遭殃了。
顾晏廷转向赵老黑，眼神里满是冰冷：“赵老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欺负村民，不准私占集体土地！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赵老黑缩了缩脖子，不敢首视顾晏廷的眼睛，小声嘀咕：“我……我就是跟这丫头开玩笑，没真欺负她……”
“开玩笑？” 顾晏廷冷笑一声，指了指地上散了一地的竹条，“开玩笑会踢翻她的竹条？开玩笑会抢她的柴刀？”
赵老黑被问得说不出话，只能低着头，不敢吭声。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吓得往后退了退，不敢再说话。
苏清月站在旁边，看着顾晏廷维护她的样子，心里有点暖。她没想到，顾晏廷居然会这么帮她——以前原主怕他，觉得他冷，可现在看来，他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就在这时，顾晏廷突然转向苏清月，语气依旧冰冷：“你不在家干活，来后山砍竹干啥？”
苏清月心里一紧，赶紧解释：“我……我想编个竹篮卖钱，赚点零花钱，不想总跟家里要玉米面……”
顾晏廷的眉头皱了皱，没说话，只是眼神里的冰冷稍微缓和了点。他看了看地上的竹条，又看了看苏清月通红的手，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赶紧把竹条收拾好，跟我下山。以后要砍竹，先跟村里说一声。”
苏清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顾晏廷这是同意她砍竹了！她心里一阵高兴，赶紧点头：“谢谢哥！我这就收拾！”
赵老黑见顾晏廷帮着苏清月，也不敢再拦着，只能狠狠瞪了苏清月一眼，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走了。走之前，他还不忘跟顾晏廷说：“晏廷书记，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清月蹲下来，开始收拾地上的竹条。顾晏廷站在旁边，没帮她，也没走，就那么看着她。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他的眼神里，似乎藏着点什么，可苏清月看不太懂。
她很快收拾好竹条，装进布包里，拎在手里。布包有点沉，她的手还是疼，可心里却很开心——至少，她能继续编竹篮了，至少，她不用再怕赵老黑了。
“走吧。” 顾晏廷率先转身，往山下走。
苏清月赶紧跟上，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山路有点陡，她走得有点慢，顾晏廷似乎察觉到了，脚步也放慢了些。
两人一路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苏清月偷偷看了顾晏廷一眼，他的背影很挺拔，走路很稳，像一棵大树，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她心里突然有点庆幸——还好，顾晏廷是站在她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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