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萧贵妃身边的两个宫人连忙将苏老头从地上扶起,老人家的官帽歪在一边,一脸的惊魂未定。
萧贵妃的视线直直射向两个垂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地缝里的小身影。
“你们两个!”
“立刻过来给我解释清楚!为何要对苏老先生动手?!”
天知道,她看见刚才的一幕,差点心梗。
文武殊途,朝堂之上多有纷争,作为将门之后,她也是不喜欢那些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但苏老先生是她为数不多真心敬佩的文臣。
作为三朝元老,辅佐先帝推行新政,一力扭转了大景朝重文轻武的百年积弊。
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她萧家如今在朝廷的地位。
但景华珠干了什么,她居然把人给打了!简直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在萧贵妃吃人的目光逼视下,棉棉跟景华珠挪着小碎步蹭了过去。
景华珠先开了口,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还带着点儿委屈。
“母妃,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
“是他先吓唬我们的!”
萧贵妃凤眼一眯,声音让两人再次颤了颤,“吓唬你们?苏老年近七十,耳朵都快听不见了,他拿什么吓唬你们?”
景华珠被噎了一下,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棉棉。
棉棉小脸紧绷,往前站了一小步,仰头看着萧贵妃,奶声奶气说:“漂酿姨姨,窝们没有嗦慌,他会发出鬼叫,还……”
她一边说,一边还用小手比划了一下,形容得有鼻子有眼。
景华珠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这样!那声音呜呜咽咽的,跟……跟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鬼简直一样一样!吓死我了!”
“他还追窝们,窝们害怕,就冲上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硬生生将一个耳背老头描述成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萧贵妃听得是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看着面前两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小家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不知道她们,还能不知道苏老先生?苏老因为耳背,说话声音时常忽大忽小,偶尔还会走调,听着是有点怪。
可这俩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苏老是宫里的老人,他尚且还能听清楚你们说话,你们俩听不清他说话?别跟我说,你们俩也耳背?”
“至于鬼,你们俩给我抓一个看看,皇宫乃天子所居,鬼物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还有,谁准你们来这里胡闹的!”
萧贵妃越说火气越大,最后指着她们的鼻子。
“你们两个,回去把《女诫》给我抄写十遍!抄不完不许用膳!”
按理说,她不该管棉棉这个小不点的,但自家闺女跟得了失心疯一样黏着人家,她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自从跟棉棉混在一起,景华珠确实没以前那么猫嫌狗弃了,至少……闯的祸稍微小了一点点。
景华珠和棉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
两人耷拉着脑袋,跟着一个大宫女垂头丧气地走了。
朝凤宫偏殿。
景华珠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拖着毛笔,在宣纸上划拉出几个东倒西歪的字,活像一群喝醉了酒的螃蟹。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母妃也真是的,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就不能网开一面嘛?”
“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抄书了!”
她是真的对这些“之乎者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要她说,自己天生就该是那种身披铠甲,手持长枪,在沙场上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读书,狗都不读!
嘀咕了半天没听见棉棉的回应。
她有些奇怪地扭过头去。
这一看,景华珠眼睛都瞪圆了。
她的小姐妹不仅没有摆烂,居然坐得端端正正,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什么,那副认真的模样,简直像是翰林院的大儒附体。
景华珠震惊,景华珠诧异,景华珠敢置信。
不是,当初是谁跟她一起在管教姑姑面前画乌龟,说好一起摆烂弃学的?
你怎么能背着我偷偷用功!
她“啪”地一声放下毛笔,凑了过去,仔细一看,才发现棉棉写的根本不是什么《女诫》。
她就说她的小姐妹还是讲义气的。
“棉棉,你在写什么?”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让棉棉从专注中回过神来。
她抬起小脸,大眼睛看着景华珠,软糯糯开口:“窝在给锅锅写信吖!”
景华珠愣了一下,“是给四皇兄的?”
棉棉被“四皇兄”这个称呼说得怔了怔,随即才反应过来,锅锅在皇嗣中好像就是排行第四。
她点了点头,“系吖,棉棉想他了。”
景华珠眼睛瞬间亮了,“我也要写!我也要写!”
她一阵风似的跑回自己的座位,一把将那张写满了狗爬字的《女诫》嫌弃地扫到一边,重新铺开一张宣纸。
虽然她跟四皇兄一点都不熟,但棉棉熟啊!
母妃常说,朋友的朋友,那就是朋友!
远在正殿处理宫务的萧贵妃若是听到,恐怕要纠正她一万遍。
她明明说的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两个小家伙彻底沉迷于写信大业,无法自拔。
期间萧贵妃不放心,特地过来看了一眼。
当她看到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安安静静写字时,欣慰地点了点头。
刚想开口夸奖两句,目光猝不及防落在了两人笔下的纸上。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真多余看那一眼。
她的字虽比不上那些大书法家,却也端正有力。皇帝的字更是龙飞凤凤舞,自成一派。
可这两个丫头的字……
怎么说呢。
缺胳膊少腿,横七竖八,毫无章法可言,仿佛是墨汁打翻后,被鸡爪子刨过一样。
萧贵妃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眼不见心不烦。
她也没想,两个三岁的小奶娃,能拿起笔老老实实坐着不乱涂乱画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抄书?字能认得几个?
等两个小家伙终于“写”完信,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景华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突然一拍脑袋。
“哎呀我真是傻了,我们写了信,该怎么寄给四皇兄啊?他又不在京城。”
棉棉扬起的小脸,“看窝的!”
她跑到窗边,鼓起腮帮子,对着外面吹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口哨。
下一秒,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窗棂上。
白鸽甩了甩头上的羽毛,叫了起来。
【哦咦,两位美丽的小姐,有什么需要小生为您效劳的吗?】
景华珠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她居然在一只鸟的身上,看到了……油腻?
棉棉保持微笑,然后抬手,一个大逼兜,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鸟头上。
“啪!”
白鸽被打得眼冒金星,两只爪子摇摇晃晃地跳了一支舞。
五分钟后,白鸽的脚腕上多了一个竹管,里面塞着给景华珩的信。
它有些不舒服地甩了甩脚,再次开口,语气充满了悲愤。
【我本应在江湖悠悠,怎奈囊中羞涩,不得不委身于某个母夜叉,惨哉,惨哉。】
棉棉眯起了漂亮的眼睛,声音里透出一丝危险。
“再不正经,还揍腻!”
白鸽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振翅就要飞走,嘴里还飞快地嘀咕。
【老大你这么不乖,饲主迟早不要你!】
话音未落,一只手猛地伸出,一把将还没飞出窗户的白鸽给抓了回来。
看着手心里瑟瑟发抖的白鸽,又看了看桌上还未洗的毛笔,棉棉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三天后。
南境灾区。
景华珩看着眼前一身黑的信鸽,疑惑开口:“你这是……掉泥巴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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