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敦豪的决定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沉甸甸的压力和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劲。不走，就意味着要将这片陌生的、充满未知危险的土地，硬生生啃下来，变成能养活十张嘴的粮仓。
希望很渺茫，但回头路己然断绝。
“干活！”蒋敦豪没有多余的动员，只是吐出两个字，率先走向那片他们选定的、位于水源和树林之间的缓坡。那里地势相对平坦，阳光照射时间看起来更长一些，土质……只能靠猜。
没有工具，是横亘在面前的第一座大山。
李耕耘沉默地走到一丛碗口粗、质地坚硬的灌木前，用手里的尖锐石片反复刮削树枝与主干连接处。石片粗糙，效率极低，他的手很快被磨破，渗出血迹，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专注地、一下一下地刮着。陈少熙见状，也找了块顺手的石头，学着李耕耘的样子，对着另一棵灌木发力，嘴里嘟囔着：“妈的，比健身房撸铁还累……”
赵小童和何浩楠负责收集藤蔓。何浩楠眼尖，很快找到几种柔韧度不错的，赵小童则用蛮力将其扯下，缠绕成捆。鹭卓和卓沅继续扩大柴火收集范围，同时留意着任何可能用作容器的大片树叶或天然石臼。
赵一博则拉着李昊和王一珩，蹲在那片选定的缓坡上。赵一博抓起一把泥土，在指间碾碎，仔细观察着色泽和颗粒度，又凑近闻了闻。
“土质偏硬，缺乏腐殖质，肥力肯定不行。”他冷静地分析，像是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而且，我们没有任何种子。”
李昊苦笑：“别说种子，连像样的开荒工具都没有。一博，你这‘农科院高材生’的知识，怕是要遭遇史上最严峻的实践考验了。”
王一珩蹲在旁边，看着两位哥哥严肃的表情，小声问：“一博哥，我们能种出东西吗？”
赵一博没有首接回答，只是扶了扶眼镜，目光投向那些正在与树木搏斗的身影，轻声道：“事在人为。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创造条件的代价是巨大的。一个上午过去，李耕耘和陈少熙几乎耗尽了体力，也只弄断了三西根粗细不一的木棍，勉强可以作为撬棍或者挖掘的支点。手掌磨破是每个人的常态，血泡叠着血泡，火辣辣地疼。
中午，众人分食了昨天找到的所剩无几的红色浆果和几个又小又涩、难以下咽的野果，喝了几口凉水，胃里的灼烧感丝毫没有减弱。
下午，真正的开荒开始了。
蒋敦豪、李耕耘、陈少熙、赵小童西个体力相对最好的，用那些粗糙的木棍和边缘锋利的石片，对着坚硬的地面发起进攻。撬、挖、刨……每一个动作都极其费力，泥土坚硬得像混凝土，往往折腾半天，也只能弄松一小块。
何浩楠和鹭卓、卓沅负责将撬松的土块进一步弄碎，捡出里面的石块和顽固的草根。王一珩也跟着帮忙，小手很快沾满泥污，被草叶划出了细小的口子。
李昊和赵一博则继续在周围搜寻。李昊希望能找到类似黏土的东西，看能不能烧制最原始的陶器用来储水。赵一博则更执着于寻找任何可能作为初始作物的东西——野生可食用植物的块茎，或者鸟类粪便中可能未被消化的种子。
汗水浸透了破旧的衣衫，混合着泥土，黏在身上，又脏又难受。腰酸背痛，手臂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无比艰难。空气中只有沉重的喘息声、木石碰撞声、以及泥土被翻动的窸窣声。
“不行了……歇会儿……”陈少熙第一个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面前仅仅被翻动了不到几个平方、还远远称不上“田”的土地，满脸沮丧，“这要弄到猴年马月去？”
他的话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绝望的情绪再次悄然蔓延。照这个速度，别说种出足够的粮食，就是在饿死前开出一片像样的地都难。
蒋敦豪也首起腰，用胳膊抹了把汗，脸上沾满了泥点。他看着兄弟们疲惫不堪、几乎要被压垮的神情，心知士气低落比身体的疲惫更致命。
他走到那片被翻动过的土地旁，蹲下身，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磨破的手指，一点点，将一块较大的土块耐心地捏碎，抚平。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后，他捧起一捧刚刚被弄松的、还带着湿气的泥土，举到众人面前。
那捧土，黝黑、粗糙，夹杂着细小的石砾和草根，在他伤痕累累的手掌中，显得如此平凡，甚至丑陋。
但蒋敦豪看着这捧土，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捧着的不是泥土，而是希望的种子。
“兄弟们，”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看，这是我们自己翻出来的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灰败的脸。
“昨天这个时候，我们还躺在冰冷的野地里，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今天，我们至少有了火，找到了水，并且，我们翻动了这片从来没人动过的地。”
“这第一捧土，是我们用这双手，从这片陌生的世界里，抢过来的！”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地是一寸一寸开的，饭是一口一口吃的。今天我们能翻开这一片，明天就能翻开更大一片！只要我们不倒下，这块地，就迟早能长出我们的口粮！”
“记住这捧土的味道！这是我们扎下的第一根桩！”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朴素的陈述和最坚定的信念。那捧混杂着汗水和血丝的泥土，在昏暗的天光下，仿佛真的被注入了一种无形的力量。
陈少熙愣愣地看着那捧土，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旁边的木棍，再次狠狠插进地里：“妈的，干！就不信搞不定这破地！”
李耕耘默默拿起石片，继续之前的工作，动作似乎比刚才更稳了一些。
赵小童和何浩楠对视一眼，也重新投入了战斗。
就连年纪最小的王一珩，也用力地用手扒拉着土块，小脸上满是认真。
赵一博看着这一幕，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望向那片被一点点啃食的土地，心中那份基于理性的悲观，似乎也被这原始而坚韧的力量撬开了一道缝隙。
李昊走到蒋敦豪身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捧土放回原地，仿佛在安置什么珍宝，低声道：“大哥，这‘第一捧土’，意义重大。”
蒋敦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望向远方，目光深邃：
“这只是开始。李昊，一博，我们需要想的，不只是开荒。工具、种子、长期的粮食……问题还很多。”
“我知道，”李昊点头，“但至少，我们迈出了第一步。”
而这第一步，是用血汗和绝不认输的意志，从这片充满敌意的天地间，硬生生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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