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的晨雾像浸了墨的棉絮，把 “月见居酒屋” 裹得密不透风。门楣上的旧灯笼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薄雾渗出来，在青石板路上晕开一圈模糊的光晕，门帘上磨掉半笔的 “月” 字，在风里轻轻晃着，像在叹息。
孔华坐在吧台后，指尖捏着那本黑色皮账本，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皮革传过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账本被他用保鲜膜仔细裹了三层，藏在腌萝卜坛子的夹层里，坛口贴着松本雅子手写的 “昭和六十年 梅渍” 标签，看起来和普通的腌菜坛子没什么两样。
关东煮锅刚点燃火，昆布和萝卜在冷水里慢慢舒展，细小的气泡从锅底冒上来，“咕嘟” 声微弱得像蚊子哼。松本雅子蹲在角落，用砂纸打磨昨晚被山口组砸坏的桌椅腿，指尖沾着木屑，嘴里哼着《西季之歌》，调子被晨雾压得发闷，却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
“孔华君，雪绪小姐应该快到了吧？” 雅子首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落在窗外的雾霭里，“今天还要去文化展主办方那里沟通，可别迟到了。”
孔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旧挂钟，指针刚过七点。他拿起桌上的擦杯布，开始擦拭田中桑常用的那只白瓷杯，杯口的包浆被擦得发亮：“应该快了，她昨晚说会早点过来，带着染布的最后一部分刺绣。”
话音刚落，门帘被人轻轻掀开，带进一阵清冷的雾汽，还有点淡淡的樱花香。孔华抬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 川崎雪绪站在门口，身形纤细得像株刚抽芽的樱花，淡粉色的振袖沾了层薄雾，银线樱花在微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紫藤色的腰带勒得极紧，勾勒出纤细的腰腹曲线，走动时，腰带末端的流苏轻轻扫过裙摆，像蝴蝶振翅。
她的米白色足袋沾了点泥点，木屐的绑带缠在脚踝上，边缘绣着的小朵山茶被雾汽打湿，颜色深了几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浅粉色的樱花发夹牢牢别在发间，遮住了乌木山茶簪的裂痕，颈侧的金箔粉比平时淡了些，却依旧像撒了一把碎星，在晨雾里泛着冷冽的光。小臂上的烫伤疤被袖子遮住，只露出一点边缘，像藏在樱花下的伤痕。
“一杯热清酒，配烤鲷鱼干。”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眼尾的红粉晕得很均匀，眼瞳里的琥珀色光泽蒙了层雾，像浸在温酒里的宝石，“孔华君，文化展的事，有眉目了吗？”
孔华站起身，从冰柜里拿出瓶月桂冠清酒，倒进小铜壶里，放在关东煮锅的旁边温着。他转身时，闻到她身上的墨汁味里混着点淡淡的草木香，像是刚从染布坊过来：“还没，主办方昨天突然改口，说收到‘上层指示’，要重新评估参展资格。”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菊井的人施压了。”
雪绪的身体僵了一下，手里的深蓝色布包下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布包里是那块靛蓝色友禅染布，上面的银线樱花己经绣完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朵未完成的花苞，像在积蓄力量，等待绽放。“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她的声音带着点哽咽，眼瞳里的雾越来越浓，“那我们的染布，还有外婆的三味线，是不是都不能在文化展上展示了？”
孔华看着她眼底的倔强与脆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昨晚整理账本时看到的内容 —— 菊井株式会社每年给文化展主办方赞助数百万日元，名义上是 “支持传统文化”，实则是掌控参展资格，打压那些不服从他的从业者。这就是日本社会的阴暗面，权力与金钱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底层人再怎么挣扎，也难逃出被碾压的命运。
“别担心，我们还有其他办法。” 孔华拿起温好的清酒，倒进一个小巧的瓷杯里，推到雪绪面前，“我联系了小林君，他认识几个小众文化媒体的编辑，他们愿意帮我们做专题报道，虽然影响力不如文化展，但至少能让更多人看到你的手艺。”
雪绪抬起头，眼瞳里闪过一丝光亮，像雾霭中透出的微光：“真的吗？他们真的愿意帮我们？”
“嗯。” 孔华笑了笑，伸手轻轻拂过她发间的樱花发夹，动作很柔，“小林君说，你的友禅染和三味线很有特色，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喜欢这种传统技艺，只是没机会接触到。”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尖，雪绪的身体微微一颤，耳尖瞬间红了，像熟透的樱桃。她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端起桌上的热清酒，喝了一小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不少晨雾带来的凉意。
就在这时，门帘被人猛地掀开，晨雾裹挟着一股冷硬的风闯了进来。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为首的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眼神阴鸷得像毒蛇。
“川崎雪绪小姐，孔华先生，我们老板有请。” 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目光扫过雪绪手里的布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听说你们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想在文化展上送给大家？”
孔华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把雪绪挡在身后，后背挺得笔首，像一堵坚实的墙。他认出这个男人，是菊井株式会社的首席助理，名叫高桥正男，据说手段狠辣，手上沾过不少底层人的血泪。
“我们不认识什么老板，也没什么礼物要送。” 孔华的声音很冷，指尖悄悄摸向吧台底下的手机，按下了录音键 —— 前世在部队里养成的证据留存意识，早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高桥正男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吧台上，上面的数字赫然是 “100 万日元”。“这是老板的一点心意，” 他的目光扫过雪绪的振袖，带着贪婪的意味，“只要雪绪小姐愿意放弃文化展，并且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这笔钱就是你们的，而且老板还可以保证，让雪绪小姐成为祇园最红的艺伎，不用再陪那些不入流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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