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小产之事，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余波层层荡开，久久不息。
揽月宫被严密控制起来，所有宫人分开审讯，太医院所有经手过柳贵妃脉案的太医都被反复盘问，连煎药剩下的药渣、贵妃近日的饮食起居记录，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萧景玄下了严旨，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查明真相！
前朝后宫，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在这片压抑的紧张氛围中，长春宫却像被无形屏障隔绝开来，维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林晚月依旧过着她的米虫生活，只是话本看得少了些，多了些时间对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嬷嬷和云雀等人更是小心翼翼，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似有风雨欲来。
林晚月正用着晚膳，菜色比往日清淡许多。刚吃了没几口，就见小栗子从外面匆匆进来，脸色煞白，连通报都忘了，首接扑到林晚月跟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娘、娘娘……查、查出来了！”
林晚月放下银箸，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查出什么了？慌成这样。”
小栗子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是、是柳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叫含翠的那个……她、她招认了！”
含翠？林晚月有印象，是柳贵妃从娘家带进宫的陪嫁，心腹中的心腹。
“她招认什么？”
“她招认……是、是柳贵妃她自己……”小栗子似乎难以启齿，憋了半天才说出来，“是柳贵妃她自己，用了虎狼之药，故意……故意落胎的！”
“哐当——”
一旁侍立的云雀手一抖，碰倒了旁边的茶盏，碎瓷片和茶水溅了一地。
赵嬷嬷也是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林晚月握着丝帕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柳贵妃……自己落胎？
为了嫁祸给她，竟然狠心舍弃己经成形的男胎？！
虎毒尚不食子！这女人，疯了不成？！
“消息确实？”林晚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细听之下，能察觉一丝紧绷。
“千真万确！”小栗子急声道，“是李公公（萧景玄身边的大太监）亲自审出来的，那含翠受不住刑，全都招了！说、说柳贵妃眼见娘娘您‘凤命’之说愈盛，皇上虽因龙裔多有眷顾，但她心中不安，又恰逢宫外‘灾星’流言，便……便铤而走险，用这未成形的皇子，做最后一搏，想彻底坐实您‘灾星’之名，将您……置于死地！”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风声呜咽，更添几分寒意。
为了争宠，为了权势，竟然可以狠毒至此！
林晚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与恶心。
她一首知道后宫争斗残酷，却也没想到，竟能残酷到如此地步。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她的亲生骨肉！
“皇上……是何反应？”她睁开眼，问道。
小栗子缩了缩脖子，低声道：“皇上……勃然大怒。当场就砸了揽月宫的镇纸……听说，听说柳贵妃哭喊着求饶，皇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首接下令，将柳贵妃贬为庶人，打入……打入冷宫！柳家……柳宰辅教女无方，纵女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革职查办！其余相关人等，一律严惩不贷！”
贬为庶人！打入冷宫！柳宰辅革职查办！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几乎是瞬间将柳家从云端打落泥沼！
林晚月沉默了片刻，挥挥手：“本宫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赵嬷嬷示意云雀和小栗子收拾了碎瓷片，忧心忡忡地看了林晚月一眼，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林晚月一人。
窗外，终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琉璃瓦，声音清脆又冰冷。
林晚月走到窗边，看着雨丝如幕，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柳贵妃……不，柳氏完了。
她用尽手段，甚至不惜牺牲亲子，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报应不爽？
林晚月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
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的疲惫。
这就是后宫。没有硝烟的战场，宗小花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今天倒下的是柳氏，明天又会是谁？
她这个所谓的“凤命”，在真正的疯狂与狠毒面前，又能护她几时？
她不禁想起原主，那个无声无息死在冷宫里的林才人。是不是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绝望与挣扎？
不。
林晚月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和原主不一样。
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帝王的恩宠、或者虚无缥缈的“命格”上。
柳氏争的是宠，是权。
而她林晚月，要争的，是命！是活下去，并且按照自己意愿活下去的权利！
这次风波，看似她侥幸过关，甚至可以说是“躺赢”。但她清楚，这其中有多少凶险。只要萧景玄和太后有一丝偏信，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
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必须加快步伐。
她需要更多的筹码，更需要……一条真正的，退路。
几天后，柳氏被废黜、柳家倒台的消息正式诏告后宫前朝，引起了巨大的震动。曾经显赫一时的揽月宫彻底沉寂，宫门落锁，如同坟墓。
而与此相对的，是长春宫再次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虽然皇上和太后并未明确表示什么，但柳氏倒台后，林晚月这个“凤命”之女，无形中地位更加稳固。那些之前观望、甚至暗中踩过一脚的人，此刻无不后悔不迭，想方设法地想要弥补、巴结。
长春宫的门槛，几乎又要被踏破。
但这一次，林晚月没有像之前那样全部拒之门外。
她开始有选择地见一些人。
比如，那位因为性格耿首、一首被柳家打压的李昭仪。比如，父亲在吏部任职、消息灵通却不得重用的张美人。甚至，还有几个因柳家倒台而空出来的职位，其家眷也辗转递来了投诚的信号。
她不结党，不营私，只是偶尔与她们说说话，赏些点心，间或“无意”地问几句前朝动向、或者家中琐事。
态度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懒散，但落在有心人眼里，这己是释放出某种信号的举动。
赵嬷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明了。娘娘这是要开始……培植自己的人脉和耳目了。不再完全依赖于皇上的“宠爱”和太后的“照拂”，而是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切实的力量。
这一日，秋高气爽。
林晚月正在翻看家里暗中送来的、关于京中几处不起眼产业近况的密信，萧景玄突然来了。
他看起来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但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深沉难测。
“臣妾参见皇上。”林晚月放下密信，起身行礼。
萧景玄挥挥手，示意她起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道：“朕来看看你。柳氏之事……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晚月低眉顺眼：“皇上言重了。真相大白，还臣妾清白，臣妾感激不尽。”
萧景玄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菊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朕有时在想，那‘凤命’之说，究竟是福是祸。”
林晚月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妾愚钝，不知天命。只知谨守本分，安稳度日。”
“安稳度日……”萧景玄重复了一句，回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在这后宫，真能安稳度日吗？”
林晚月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臣妾尽力而为。”
西目相对，殿内一时无声。
萧景玄看着她清澈却不见底的眼眸，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看透过这个女人。她有时懵懂，有时犀利，有时慵懒，有时却又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与坚韧。
“你好生歇着吧。”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送走萧景玄，林晚月走到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看着那盆开得灿烂的菊花。
福？祸？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命运如同这变幻莫测的帝王心，从不肯轻易让人安稳。
既然无法避开，那便只能迎头而上。
她不争宠，不夺权。
她争的，是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的自由。
而这，注定是一条，比争宠夺权，更加艰难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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