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这两个字,足以让大明朝任何一个官员百姓闻之色变。此地不见天日,唯有永恒的阴冷与潮湿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血腥、霉烂与绝望的气息。墙壁上凝固的深褐色血迹,角落里隐约传来的呻吟与锁链拖曳声,无不昭示着此乃人间炼狱。
谢棠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狭窄的石室内,镣铐加身,冰冷的铁环磨破了手腕脚踝的皮肤,渗出血迹。她靠坐在冰冷的墙角,身下只有一堆散发着腐味的干草。唯一的光源,是走廊尽头狱卒桌上那盏如豆的油灯,透过铁栅栏,在她脸上投下摇曳而狰狞的影子。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冤。从踏入这囚笼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眼泪与嘶喊在此地毫无用处,只会消磨自己的意志,徒增敌人的快意。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闭着眼睛,仿佛老僧入定。脑海中,却如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画面——锦棠阁内的狼藉,周娘子额角的鲜血,阿芸惊恐的哭喊,赵无庸那阴鸷得意的眼神,还有……裴瑾最后那隐含滔天怒火与决绝的目光。
他会来救她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便被她自己掐灭了。不能指望任何人。尤其是他。诏狱是锦衣卫的地盘,是皇权的阴影之地,纵使镇国公府权势滔天,贸然插手此地,也极易引火烧身。她不能,也不愿将他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么,出路在何方?
通敌叛国……这是足以株连九族的死罪。对方既然敢用如此罪名构陷,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那幅被指为“军事地图”的《大漠孤烟图》,那个被收买的隆盛粮行账房,还有不知会从哪里冒出来的、指向她与“番商”阿方索“传递消息”的“证据”……一环扣一环,几乎是无解的杀局。
难道,她谢棠纵横商海,开创偌大基业,最终竟要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诏狱之中?她不甘心!
思绪纷乱间,牢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锁链开启的刺耳声响。
铁门被推开,赵无庸那令人厌恶的身影再次出现,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手持刑具的狱卒。
“谢大家,这诏狱的滋味,可还受用?”赵无庸阴笑着,踱步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谢棠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赵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赵无庸在她面前蹲下,逼视着她的眼睛,“只是来给谢大家提个醒。这诏狱里的七十二道刑罚,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过几道。谢大家细皮嫩肉,又是女子之身,何必受这皮肉之苦?只要你画押认罪,指认靖宁侯府通敌,并供出那海外番商的联络方式,本官保你一个痛快,或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威逼利诱,赤裸裸毫不掩饰。
谢棠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那笑容在这阴森的地牢里,显得格外刺眼:“赵大人,民女无罪,如何画押?至于那番商阿方索,乃是合法商人,与民女只有生意往来,何来联络方式可言?大人若要构陷,也请找个高明些的理由。”
“冥顽不灵!”赵无庸脸色一沉,猛地站起身,对身后狱卒厉声道,“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名狱卒上前,手中拿着一根浸了水的牛皮鞭,狞笑着看向谢棠。
鞭影破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狠狠抽在谢棠的背上!
“啪!”
单薄的衣衫瞬间破裂,一道血痕立刻浮现,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谢棠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叫出声来。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说!靖宁侯是如何与你勾结,传递军情的?!”赵无庸冷喝道。
谢棠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因疼痛而扭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不屈的火焰:“无、中、生、有!”
“继续打!”赵无庸暴怒。
鞭子如同毒蛇,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谢棠单薄的背上,腿上。每一下都皮开肉绽,鲜血很快浸湿了她破碎的衣衫。她蜷缩在墙角,身体因剧痛而痉挛,却始终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求饶,只有压抑到极致的、从齿缝间溢出的闷哼。
意识在疼痛的浪潮中逐渐模糊。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雨夜,独自走在南城肮脏的巷道里,饥寒交迫,前路茫茫……但那时,她心中有火,有希望。而此刻,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暴力面前,那点火光,似乎正在一点点熄灭。
就在她几乎要失去意识时,鞭打忽然停止了。
赵无庸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狱卒停下。他看着蜷缩在地上、气息微弱却依旧不肯低头的谢棠,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这女人的骨头,比他想象的还要硬。再打下去,恐怕真要出人命了。在没有拿到确凿“口供”之前,他还不能让她死。
“把她拖回去!看好她!”赵无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狱卒粗暴地将谢棠拖回原来的石室,像扔破布一样将她丢在干草堆上,锁上门离开了。
地牢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谢棠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背上、腿上如同被烈火烧灼,每一寸肌肤都在尖叫。冰冷的石壁透过薄薄的衣衫,不断汲取着她体内仅存的热量。
她趴在冰冷的干草上,一动也不能动,意识在疼痛与寒冷的交替侵袭下,沉沉浮浮。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甘心……她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艺徒堂才刚刚开始,南方分号需要她坐镇,海外的市场尚未完全打开,《织云谱》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传人……还有……侯府的冤案,那“粮库有鬼”的真相……
还有……裴瑾……
那个名字,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在她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不!不能放弃!
她猛地睁开眼,尽管眼前一片模糊。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触碰到了身下粗糙的干草。
草……干燥的草……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她混沌的脑海!
她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极其缓慢地,从身下的干草堆中,抽出了几根相对坚韧、长度适中的草茎。
然后,她颤抖着,用那布满伤痕、几乎无法弯曲的手指,开始……编织。
不是绣花,不是作画。只是最简单、最原始的,将草茎交错、缠绕。
她的动作笨拙而艰难,每一下都牵扯着背后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额上的冷汗滴落在草茎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但她没有停。
一横,一竖,再一横,再一竖……
粗糙的草茎在她指尖下,渐渐有了雏形——那是一个极其简陋、却依稀可辨的……粮仓轮廓。
她看着这个用诏狱干草、凭着一股不屈意念编织出的“粮仓”,沾着血污和汗水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无比冰冷的弧度。
金梭银线,可织锦绣。
草茎泥丸,亦可为兵!
赵无庸,还有那幕后的黑手……
你们以为,将我打入这诏狱,夺走我的丝线,便能折断我的羽翼,磨灭我的意志吗?
大错特错!
只要我谢棠一息尚存,只要我指尖还能动弹,我便能用这世间最微不足道之物,继续我的“编织”!
编织真相,编织生路,编织……反击的罗网!
她将那粗糙的草编粮仓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与力量,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涣散,而是带着一种蛰伏的、等待爆发的坚韧。
诏狱之外,夜色正浓。
一场围绕着这方寸牢笼的、更为惊心动魄的暗战,己然悄然拉开了序幕。而牢笼中的谢棠,正用她独特的方式,磨砺着属于她的、最后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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