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将别墅彻底吞没。白日的喧嚣和暖意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以及窗外偶尔掠过的、带着寒意的风声。主卧里,只留了一盏光线昏黄的睡眠灯,在角落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南宫暮霆睡得很沉。或许是日间处理堆积的公务耗费了心神,又或许是温晓琳身上那令人安心的气息起到了镇定作用,他比平时入睡得更快,呼吸均匀悠长。
温晓琳睡在隔壁房间,却有些辗转反侧。白天南宫暮霆与猫争宠那幼稚又别扭的模样,让她觉得好笑之余,心底那片柔软的角落又被触动了几分。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将他仅仅视为一个需要“监护”的病人,那些依赖、那些脆弱、那些不经意流露的笨拙温柔,正一点点蚕食着她最初划定的界限。
就在她意识朦胧,即将沉入睡眠时,一声极其压抑、却充满了极致惊恐的嘶吼,如同利刃般划破了夜的宁静!
那声音来自主卧。
温晓琳瞬间惊醒,心脏猛地收缩,所有的睡意荡然无存。她没有丝毫犹豫,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间,一把推开了主卧虚掩的门。
房间内,光线昏暗。南宫暮霆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蜷缩在靠窗的厚重地毯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簌簌作响的叶子。
他双眼紧闭,额头上青筋暴起,布满了冰冷黏湿的冷汗,脸色是一种骇人的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喉咙里持续发出破碎的、仿佛被扼住喉咙般的呜咽和断断续续的、充满了绝望恐惧的呓语:
“不要……放开我……冷……好黑……”
“……滚开!别碰我!”
“……妈妈……救我……”
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抓挠,仿佛在抵抗着什么无形的、可怕的东西,指甲甚至在不经意间划破了自己手臂的皮肤,留下几道细微的血痕。他的身体蜷缩到了极致,呈现出一种自我保护又无比痛苦的姿态。
这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委屈和依赖的梦魇。这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巨大恐惧攫住后最本能的反应。
温晓琳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快步冲到他身边,蹲下身,试图去触碰他。
“南宫暮霆!醒醒!你做噩梦了!”她抓住他胡乱挥舞的手臂,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的触碰,却像是点燃了某种导火索。
南宫暮霆猛地睁开眼!
但那双眼眸里,没有平日的深邃冷静,也没有依赖脆弱,只有一片全然的、未曾散去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和空洞。他的瞳孔涣散,仿佛还没有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挣脱,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温晓琳的脸,却像是根本没有认出她。
“别过来!”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身体惊恐地向后缩去,撞到了身后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牙齿咯咯打颤,眼神里充满了被侵犯领地般的警惕和极致的慌乱,“走开!……不准关我……放我出去……”
关他?
温晓琳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和陌生恐惧的眼神刺痛,也被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震惊。她不敢再贸然靠近,只能停在原地,放柔了声音,一遍遍地,耐心地呼唤他:
“南宫暮霆,是我,温晓琳。”
“你看看我,这里是家里,很安全。”
“没有人会关你,没有人能伤害你。”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一道涓涓细流,试图渗透进他被恐惧冰封的世界。
也许是这熟悉的声音终于穿透了噩梦的屏障,也许是空气中那缕独属于她的、清甜的奶香味起到了安抚作用,南宫暮霆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了一些,涣散空洞的眼神也开始慢慢聚焦。
他的目光,终于艰难地、一点点地,落在了温晓琳的脸上。
那里面浓重的恐惧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茫然,以及确认是她之后,那迅速涌上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脆弱和委屈。
“琳琳?”他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不确定的试探。
“是我。”温晓琳看着他终于认出了自己,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些,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再次靠近他,“你做噩梦了。”
南宫暮霆怔怔地看着她,看了好几秒,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境的延续。然后,他眼眶迅速泛红,一层厚重的水汽弥漫上来,模糊了他惊魂未定的眸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他的拥抱不再是寻求安抚的依赖,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死死缠绕。他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栗,冰冷的汗水透过薄薄的睡衣,濡湿了温晓琳的前襟。他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涌出,瞬间浸湿了她的肌肤。
他没有发出哭声,只是身体因为极力压抑的哽咽而剧烈起伏着,那无声的流泪,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温晓琳被他勒得有些疼,但她没有挣扎,反而伸出手,一遍遍地、轻柔地拍抚着他紧绷的、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背脊。
“没事了……没事了……”她在他耳边低声重复着,像念着安抚的咒语,“我在这里,你很安全。”
她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恐惧,与平时那种分离焦虑截然不同。这恐惧更深,更黑暗,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与那段他不愿多提的、在孤儿院之前的过去有关。
那个“关”字,像一根刺,扎进了温晓琳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暮霆身体的颤抖才渐渐平息,汹涌的泪水也慢慢止住,只剩下细微的、压抑后的抽噎。但他依旧没有松开她,抱着她的手臂依旧用力,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而他则会再次坠入那个可怕的梦境。
“冷”他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沙哑。
温晓琳这才感觉到,他身上的睡衣几乎被冷汗浸透,肌肤一片冰凉。她试图动了动,想给他拿条毯子。
“别走!”察觉到她的动作,南宫暮霆立刻收紧手臂,声音里带着惊弓之鸟般的恐慌。
“我不走,”温晓琳连忙安抚,“我只是想给你拿条毯子,你身上很冰。”
南宫暮霆沉默了几秒,才极其不情愿地、稍稍松开了些许力道。
温晓琳迅速起身,从床上拉过那条柔软的羽绒被,将他,连同自己,一起严严实实地裹住。被子里还残留着他们的体温,渐渐驱散着他身上的寒意。
两人靠坐在墙边,裹在同一条被子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只相互依偎取暖的幼兽。
南宫暮霆将脸靠在她的肩头,闭着眼睛,长睫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但温晓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肌肉依旧没有完全放松,那只环在她腰间的手,也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能告诉我吗?”温晓琳犹豫了很久,还是轻声问了出来,“梦到了什么?”
她感觉到靠在她肩头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
南宫暮霆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许久许久。就在温晓琳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极其沙哑、带着细微颤音的声音,才低低地响了起来,像是从极其遥远而黑暗的深渊中费力打捞上来的碎片:
“……黑……很黑……很小的箱子……透不过气……”
“……有老鼠……咬我……”
“……很冷……喊……没有人……”
“……铁锈的味道……还有……血……”
他的描述断断续续,不成句子,充满了感官上的混乱和痛苦。但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温晓琳的心上。
黑暗,狭小的箱子,老鼠,寒冷,铁锈,血……这些碎片拼凑起来的,绝不仅仅是孤儿院的记忆!那更像是……更早之前,更可怕的经历。
绑架。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李明翰提到过,他八岁时曾被绑架!
所以,他最深层的恐惧,源于那里。那个被囚禁在黑暗狭小空间里,寒冷,饥饿,被虐待,与老鼠为伴,呼喊无人应答的……童年创伤。
这创伤被掩藏在他强大的外表之下,却在深夜里,化作了最狰狞的噩梦,反复折磨着他。
温晓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酸涩疼痛得无以复加。她无法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是如何在那样的地狱里熬过来的。她终于明白,他为何对气息如此依赖,为何会有如此严重的不安全感和分离焦虑。
她伸出手,更紧地回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依旧冰凉的身体。
“都过去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无比坚定,“那些再也不会发生了。你现在很安全,有我在,没有人能再把你关起来,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南宫暮霆在她怀里微微动了一下,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能驱散黑暗的气息,发出了一声近乎呜咽的、依赖的喟叹。
他没有再说话,但紧绷的身体,在她的拥抱和安抚下,终于一点点地、真正地松弛了下来。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变小了。昏暗的灯光下,两人依偎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墙壁上。
温晓琳看着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心中却不再有恐惧,只有一片沉甸甸的心疼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她知道了藏在他心底最深的秘密,触碰了他最不堪回首的伤痛。
从这一刻起,她不仅仅是他的“监护人”,他的“镇定剂”。
她更要成为,能守护他不再被噩梦侵扰的,那堵最坚实的墙。
而沉睡中的南宫暮霆,无意识地更紧地依偎着她,仿佛终于找到了能够对抗整个黑暗世界的,唯一的锚点。只是,在那未曾完全散去的梦魇碎片中,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恶意笑声的黑影,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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