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林间空地唯有清冷月辉洒落,如同覆上一层薄霜。
孙悟空靠坐在不远处一棵老树的虬根下,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似是沉睡。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细微褶皱,显是睡梦中亦不得安宁。
紫霞倚在另一棵树下,左肩的伤口经过简单处理,依旧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她无法入眠,目光穿过稀疏的枝桠,望着天边那轮皎洁却冰冷的圆月。
月光刺眼,仿佛“忘情诀”那无情的注视,嘲弄着她此刻的境地。
月华如水,寒蛩凄切。
夜风穿过林隙,带着深秋的凉意,卷起几片枯叶,窸窣作响。
远处不知名的虫豸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叫,更添几分孤寂与凄凉。
篝火余烬早己冷却,只有那清辉月华,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却照不亮她心中的迷雾。
她的视线,从冰冷的月亮,缓缓移到了膝上横放着的紫青宝剑上。
剑身裂纹依旧,光华内敛。最终,落在了剑柄末端,那个由金、银丝线交织、在月下泛着柔和微光的剑穗上。
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那枚剑穗。
触感微凉,却奇异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润。
仿佛触碰的不是丝线,而是某种……被封存的时光。
她轻轻着,脑海中依旧是一片空茫的雪原。
没有他的身影,没有共同经历的点滴。可为何,心会这么痛?
为何看着他陌生的眼神,会比肩上的伤口更让她难以承受?
“为什么……”
极轻极轻的低语,从她唇瓣间逸出,破碎在风里。
泪水无声滑落,一滴,两滴,砸在冰凉的剑穗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我到底……忘了什么?”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那个沉睡的身影,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你拼死护我,身体记得我,甚至……能画出我的簪子……”
“可我呢?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你是谁,不记得我们之间有过什么……只知道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这里……”
她抬手按在自己心口,指尖微微颤抖,“……很痛,痛得快喘不过气……”
倾诉的对象,是一个沉眠的、将她视为陌路的“陌生人”。
这认知让她倍感凄凉,却又无法抑制这汹涌的情感。
有些话,或许只有在对方“听不见”的时候,才敢说出口。
月光似乎更亮了些,清辉如练,流淌在她苍白的面颊和那枚被泪水浸湿的剑穗上。
就在她的泪水再次滴落,融入剑穗丝线的细微缝隙时——
那剑穗,竟再次发生了异变!
它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剧烈闪光。
而是自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极其柔和、近乎梦幻的月白色灵光!
灵光温润,并不刺眼,如同月下静开的昙花,悄然绽放。
这灵光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流转,将紫霞低诉的话语、那蕴含其中的极致痛苦、刻骨思念、以及深埋的眷恋,尽数吸纳、包容。
灵光闪烁的频率,隐隐与她心绪的起伏产生了共鸣。
它像是在……记录。
记录着这份被规则强行剥离,却依旧顽强存在于灵魂深处的深情。
紫霞怔怔地看着发光剑穗,感受着那灵光中传来的、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共鸣,心中的悲恸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泪水流淌得更加汹涌,却不再仅仅是绝望。
她将剑穗轻轻捧起,贴近心口,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过往相连的浮木。
“无论忘了什么……”
她望着孙悟空的方向,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这份心痛,是真的。想要你活着的念头,是真的。”
“就算你永远想不起来……就算这条路走到黑……”
“我好像……也没办法真的丢下你不管。”
月光下,剑穗空悬,灵光静谧地记录着痴心仙子的夜诉。
旧誓虽未能言明,却己随着泪与光,深深烙印进这小小的信物之中。
沉睡的人未曾听闻。
但命运的丝线,却因这无声的誓言,而悄然绷紧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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