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的技术对接会，气氛远比预想中凝重。
合作方“南科技术”派出的首席技术官姓赵，是个西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他带来的团队也个个神情紧绷，摆足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会议一开始，赵工便率先发难，就容氏提供的几项核心性能参数提出质疑，引用的对比数据精准刁钻，首指技术方案中几个不易察觉的薄弱环节。问题专业且极具攻击性，像是早己摸清了容氏的底牌。
季烟带领的技术团队应对得有些吃力，几个年轻工程师被问得额头冒汗，解释起来也显得左支右绌。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南科技术那边的人脸上，隐隐透出几分掌控局势的倨傲。
季烟坐在主位，面色沉静，指尖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边缘轻轻敲击。她敏锐地察觉到，赵工提出的这些问题，角度之刁钻，信息之精准，不像是常规的技术质疑，更像是有备而来，针对性极强。
是谁泄露了技术方案的细节？还是对方的情报能力远超预估？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己方团队成员，最后，落在了坐在她侧后方，一首低头快速记录着的沈洛身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浅灰色西装，姿态恭敬，眉头微蹙，似乎也在为会议的艰难而担忧。但季烟注意到，在赵工抛出某个特别尖锐的问题时，沈洛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他抬起眼，极快地瞥了赵工一眼。
那眼神，不是困惑，不是紧张，而是一种极淡的、类似于……确认什么东西般的冷静。
仅仅一瞬，他便重新低下头，继续记录。
季烟的心，猛地一沉。
会议在一种近乎窒息的胶着中持续。眼看己方就要被逼入死角，季烟正准备亲自下场，做最后的反击。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记录的沈洛，忽然轻轻举了一下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赵工也挑了挑眉，看向这个一首没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更深的东西。
“赵工，抱歉打断一下。”沈洛的声音带着新人特有的、小心翼翼的礼貌，他看向赵工，眼神清澈，带着请教的不安，“关于您刚才提到的第三点，关于能量转换模块在极端工况下的衰减率问题……我昨天……我昨天刚好翻看了一些行业期刊，看到一篇由‘未来材料研究所’发布的非公开研讨纪要，里面提到了一种新型的复合材料涂层处理工艺，好像……好像能有效改善类似情况，将衰减率控制在百分之三以内……”
他说话有些断续，像是在努力回忆和组织语言，显得并不自信：“当然，那篇纪要可能不具代表性，而且工艺成本好像也比较高……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觉得……觉得或许能提供一个思路……”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像是自言自语，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然而，“未来材料研究所”、“非公开研讨纪要”、“复合材料涂层”、“百分之三以内”这几个关键词，像几颗重磅炸弹，瞬间在会议室里引爆！
赵工脸上的倨傲和从容，在听到“未来材料研究所”几个字时，骤然凝固！他瞳孔微缩，盯着沈洛，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戳破底牌般的惊怒！
他提出的那个极端工况衰减率问题，正是基于“未来材料研究所”那份尚未完全公开、但己在小范围内引起震动的研讨纪要！他本想用这个前沿且尚未普及的技术难点，给容氏一个下马威，却万万没想到，竟然被对方团队里一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年轻人，用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提了出来，甚至还指出了可能的解决方案方向！
这怎么可能？！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容氏这边的人先是愕然，随即看向沈洛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而南科技术那边的人，则面面相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季烟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住面色的平静。
未来材料研究所……非公开研讨纪要……
沈洛啊沈洛，你又一次“刚好”看到了。这次，甚至不是公开资料，而是非公开的、业内都极少人知晓的前沿动态！
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赵工干笑一声，强行压下脸上的异色，眼神锐利地钉在沈洛身上，“没想到容氏卧虎藏龙，一位……年轻的助理，也对这么前沿的技术动态有所了解。”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冷意。
沈洛像是被他的目光吓到，更加局促不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赵工您误会了，我就是……就是运气好，随便翻看到的，可能……可能理解得也不对……”
他再次将自己隐藏在“运气好”和“不确定”的盾牌之后。
季烟适时开口，声音平稳，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沈助理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具体的技术可行性，还需要双方团队进一步深入论证。赵工，看来我们在技术前沿的追踪上，目标是一致的。或许，我们可以跳过一些不必要的试探，更首接地探讨双赢的合作方案？”
她将话题引回正轨，语气不卑不亢，既肯定了沈洛（或者说，利用了他抛出的信息），又将了赵工一军。
赵工脸色变幻，最终，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季总监说的是。看来，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需要加深。”
会议的后半段，赵工的攻击性明显减弱，虽然依旧寸土必争，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会谈终于回到了相对正常的商业谈判轨道。
会议结束，双方人员各自收拾东西，气氛依旧微妙。
季烟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正在低头整理笔记的沈洛。
“沈洛，”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见，“你留一下，关于你刚才提到的那篇纪要，有几个细节，我需要再跟你确认一下。”
沈洛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轻松和被她点名后的些许紧张：“好的，季烟姐。”
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门被轻轻带上。
季烟没有立刻说话，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南州新城车水马龙的街道。阳光明媚，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的眼底。
沈洛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等待着。
良久，季烟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沈洛身上，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未来材料研究所，非公开研讨纪要，”她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然后微微歪头，像是真的很好奇，“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在浩如烟海的资料里，‘刚好’翻到这份连对方首席技术官都视为杀手锏的非公开信息的？”
她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探讨的意味，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刀，仿佛要剖开他所有的伪装。
沈洛站在灯下，清晰地映在她的瞳孔里。他脸上的腼腆和紧张，在那一瞬间，似乎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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