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放亮，窗外传来士兵们晨练的口号声，整齐划一，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这声音将苏念从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中拉扯出来。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脖子和后背因为蜷缩在沙发上而阵阵酸痛。羊毛披肩滑落在地，清晨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噤。
一夜未眠，加上精神紧绷，让她此刻看起来格外憔悴，眼底的乌青愈发明显。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微凉的晨风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涌入，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沉闷和她心头的阴霾。
看着外面己经开始忙碌起来的营区，苏念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能就这么认输！苏念，振作起来！
那个混蛋想用这种方式磨掉她的棱角？做梦！
她走进卫生间，用冷水反复冲洗脸颊，刺骨的凉意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看着镜子里那个虽然憔悴但眼神重新燃起斗志的自己，她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行，陆凛，你想玩，姑奶奶奉陪到底！看谁先熬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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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排练，苏念像是换了个人。
她不再带着怨气去跳，而是将所有的情绪——愤怒、委屈、不甘，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为身处陆凛领地而产生的微妙兴奋感——全都融入了舞蹈之中。手中的真丝红绸仿佛被注入了灵魂，时而如烈焰奔腾，时而如泣如诉，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极具穿透力的情感张力。
舞蹈指导老师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惊艳。周围的团员们也受到了感染，排练的氛围前所未有的投入和热烈。
只有苏念自己知道，她不是在跳舞，她是在战斗。用她的肢体，她的艺术，向那个无形的、掌控着她此刻命运的男人，发起一场沉默的挑战。
中场休息时，她走到角落喝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排练场门口。并没有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心底，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立刻掐灭了这荒谬的情绪。他不来才好！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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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结束回到一号楼，苏念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昨天自己刻意制造的“凌乱”，忽然觉得有些幼稚和可笑。
这种程度的“破坏”，对那个男人而言，恐怕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他甚至可能根本不会踏足这里，自然也就看不到她这无声的抗议。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把护肤品整齐码放在茶几一角，香水收进卧室（次卧，她昨晚最终还是铺上了自己带的床单被褥），那件惹眼的睡裙也叠好放回行李箱。
既然暂时无法离开，那就尽量让自己待得舒服点。跟环境较劲，最终难受的还是自己。
收拾完客厅，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那扇紧闭的主卧室门。
禁区的诱惑力，在无人监管的寂静午后，变得格外强烈。
他明确说过不许进。可是……他真的会知道吗？他最近都不回来住。
万一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呢？万一……能抓到他的什么把柄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她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到主卧门口，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心跳有些加速。她伸出手，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手，深吸一口气，轻轻一拧——
“咔。”
门，开了。
竟然没有锁！
一股更浓郁的、属于陆凛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干净的皂角味，淡淡的烟草味，还有那种独属于他的、冷冽而沉稳的男性荷尔蒙。
苏念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屏住呼吸，侧身闪了进去，然后迅速将门虚掩上。
主卧的陈设，和外面一样，简洁到近乎苛刻。
一张宽度适中的硬板床，铺着雪白的床单，被子叠成了标准到堪称完美的豆腐块，棱角分明，如同用刀切出来的一般。一个床头柜，上面只放着一盏军绿色的台灯和一个闹钟。一个衣柜，门关着。
墙壁依旧是雪白，没有任何装饰。只在床的正对面，挂着一幅巨大的战区地图，比客厅那幅更加详细，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复杂的箭头和符号。
整个房间，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没有任何个人化的痕迹，冷硬、整齐、一丝不苟，像一间随时准备出发的野战营房。
苏念有些失望。她想象中的“秘密”，比如私藏的照片，特别的爱好，或者哪怕是一点点生活的烟火气，在这里完全找不到。
这男人，活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她的目光扫过床头柜，落在那个闹钟上。很老式的款式，塑料外壳，没有任何特别。她不死心，又看向紧闭的衣柜。
犹豫了一下，她走过去，轻轻拉开了衣柜门。
里面挂着的，清一色是军装。常服、作训服、礼服，按照季节和种类分门别类，熨烫得笔挺，悬挂得整整齐齐。下方叠放着的，也是军用的内衣和袜子，同样是标准的豆腐块。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苏念关上衣柜，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点像是窥探到了真相，又有点像是……替他觉得单调。
她转身，准备离开。目光无意间扫过床底，似乎看到下面放着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朝床底下看去。
那里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绿色铁皮箱，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
箱子？还上着锁？
苏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果然有秘密！
她尝试着拉了拉那把锁，很牢固。箱子本身似乎也很沉。
这里面会是什么？私人物品？纪念品？还是……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
各种猜测在她脑海里翻腾，让她心痒难耐。可是有锁，她打不开。
她盯着那个铁皮箱看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站起身。不能久留，万一被人发现就说不清了。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后才悄悄退出了主卧室，轻轻带上门，恢复原状。
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她的心思却全被那个上了锁的铁皮箱占据了。
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陆凛，这个外表冷硬如铁、行事霸道专横的男人，内心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个发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原本只是单纯的对抗和怨愤，此刻，却混入了一种强烈的好奇，以及一种……想要更深地挖掘、了解这个男人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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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苏念再次去了干部小灶。这一次，她吃得慢了些，甚至开始留意周围军官们的交谈。她听到他们讨论训练，讨论演习，偶尔也会提到“团长”如何如何，语气里充满了敬畏。
她默默地听着，试图从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里，拼凑出陆凛在部队里的形象。
冷酷，严厉，能力超群，说一不二。
和她认知里的那个混蛋，似乎……并无不同。
吃完饭，她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营区允许的范围内慢慢散步。夕阳给整个军营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训练场上还有士兵在进行晚间加练，口号声在暮色中传得很远。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秩序、力量和一种纯粹的阳刚之气。与她过去所处的那个精致、浮华、充满了算计和奉承的世界，截然不同。
她走到那片曾经被她踩坏、如今己经重新铺好并且干透的水泥地旁，停下了脚步。地面平整光滑，看不出任何曾经被破坏的痕迹。
那天，陆凛单膝跪地，用衬衫为她擦脚的画面，毫无预兆地再次浮现。
当时只觉得屈辱和愤怒，此刻回想起来，却品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他那时的动作，虽然生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她甩了甩头，把那画面驱散。不能被假象迷惑！那不过是他的管教手段之一！
回到一号楼，天色己暗。她打开灯，看着这个依旧冰冷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的空间，心情复杂。
她拿出那截质地优良的真丝红绸，在手里轻轻。这到底是不是他换的？如果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那个上了锁的铁皮箱……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海里盘旋。
这一夜，她躺在次卧那张铺着自己柔软床单的硬板床上，依旧睡得不太安稳。但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委屈，更多的是被一种强烈的、想要探寻真相的欲望所折磨。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陆凛，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而此刻，远在指挥部，刚刚结束一场高强度沙盘推演的陆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营区零星闪烁的灯火。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某种细腻丝滑的触感——是那批替换下来的真丝红绸的样品。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一条来自后勤处干事的汇报短信，发送时间是昨天下午：“团长，红绸己按您要求更换，苏念同志己收下，未提出异议。”
他的目光掠过那条短信，没有回复。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了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笑容灿烂如朝阳的少女，在舞台上谢幕的抓拍。照片有些年头，像素不高，但少女眼中的光芒，却穿透了时光。
他的指尖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眸色深沉如夜。
然后，他关掉手机，转身走向沙盘，将所有的情绪重新收敛于冷硬的面具之下。
夜，还很长。
营区内外，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各自怀揣着秘密和疑问，在暗流涌动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命运的齿轮，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缓缓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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