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逃也似的离开后，病房里那股紧绷的火药味，终于散了。
世界清净了。
陆则骁的伤势在林素问的专业护理下，一天比一天好。他不再需要二十西小时卧床，偶尔能靠在床上，处理一些送来的文件。
他也不再用话来试探林素问。
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无处不在的观察。
那种目光，沉甸甸的，像带着重量。林素问能感觉到，无论她是在配药、更换输液瓶，还是在打扫房间的卫生，那道视线都如影随形地落在她身上。
他会凝视她工作的背影，一看就是十几分钟。
也会在她俯身为他处理伤口时，突然问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林护士，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林素问更换胶布的手没有一丝停顿，熟练地剪裁、粘贴，然后才抬起头，用标准的护士口吻回答：“根据协和的膳食营养建议，术后病人应以清淡、易消化的饮食为主，忌辛辣油腻。”
她完美地回避了问题，又将话题拉回了她的专业领域。
陆则骁便不再追问，只是眼底的探究又深了几分。
林素问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蝴蝶，翅膀上的每一寸花纹，每一次扇动，都被人拿着放大镜，一帧一帧地剖析。
她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让自己变成一台真正的“医疗机器”。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回答，都严格遵循职业规范，不带半点私人情绪，找不到一丝可供解读的缝隙。
这天下午，林素问拿着拖把，正在擦拭病房的地板。
陆则骁靠在床上看文件，房间里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突然，一张纸从他手中飘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林素问的脚边。
纸页翻转，正面朝上。
最顶端“清剿计划”西个大字，像烙铁一样烫进林素问的眼底。下面，是几个手写的人名。
每一个名字，都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但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凝滞。
拖把划过光洁的地板，带着均匀的水渍，完美地绕开了那张薄薄的纸，继续向前，仿佛那只是一片无关紧要的纸屑。
她擦完了整个房间，将拖把洗净放好，洗了手，然后才走到陆则骁的床边。
“陆先生，地上凉，您的文件掉了。”
她的声音不大，语调平稳，像在提醒他天气凉了要加衣服。
“需要我帮您捡起来吗？”
她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将选择权完完整整地交还给了他。这是一个护士对病人私人物品的绝对尊重，也是一个聪明人面对陷阱时最漂亮的回击。
陆则骁的目光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移开，自己俯下身。
这个动作牵动了他腹部的伤口，他闷哼了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他一边忍着痛，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林素问的反应。
她的脸上没有幸灾乐祸，没有暗中得意，只有恰到好处的、对病人“逞强”行为的职业性担忧。
“您慢点，当心伤口。”她甚至还体贴地提醒了一句。
陆则骁捡起那张纸，重新靠回床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设下的局，被她用最滴水不漏的方式，轻飘飘地化解了。
当晚，林素问为他做完睡前检查，准备离开。
“林护士。”陆则骁突然开口。
“您还有什么需要？”
黑暗中，陆则骁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林素问没有接话。
“等我伤好了，我需要一个私人助理。”他缓缓说下去，“要像你这样，细心、专业，又‘懂规矩’。”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楚。
一股寒意，顺着林素问的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这不是邀请，这是宣告。
他不再满足于在病房里观察她，他要把她彻底地、二十西小时地，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林素问定了定神，垂下眼帘：“陆先生过奖了，我只擅长护理工作，做不来文职。”
陆则骁笑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无声的笑意，比任何威逼利诱都更让人心惊。
林素问知道，这件事没有结束。
恰恰相反，它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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