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霞光还没完全褪去，铂悦酒店三楼的宴会厅己经亮如白昼。水晶吊灯的光透过切割面，碎成星子似的落在香槟塔顶端，塔尖那杯酒晃了晃，映得沈云烟米白色礼服的裙摆像浸了月光，软而轻的纱料贴在她腰侧，是她上周特意去定制的——傅司徒去年随口提过一句“你穿浅色系好看”，她记到了现在。
沈云烟站在宴会厅入口的花架旁，指尖反复着迎宾牌边缘。牌子是烫金的“沈云烟28岁生日宴”，字体是她熬了三个晚上从十几款里挑的楷体，傅司徒喜欢工整的字，她连落款“敬备薄酌”的间距都量过，刚好和他名字的位置对齐。花架上的白玫瑰是今早刚从荷兰空运来的，每一朵都挑了半开的花苞，她记得傅司徒第一次送她花就是白玫瑰，说“像你一样干净”。
“沈小姐，这边的桌卡再确认下？”酒店经理拿着名单走过来，语气恭敬。沈云烟回过神，接过名单时指尖碰了碰冰凉的纸页，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她顺着名单往下看，傅家的长辈、傅司徒的朋友、还有她自己的几个闺蜜，每一个名字后面的座位，都是她按“谁和谁聊得来”“谁不喜欢吃辣”的细节排的——傅司徒的发小老周爱抽烟，她特意把他的位置安排在靠近露台的地方；傅家奶奶牙口不好，那桌的餐具选了骨瓷的，菜也提前跟厨房说要炖得软烂些。
“没问题，”沈云烟把名单递回去，又补充了句，“等会儿傅总到了，麻烦先引他去休息室，我有东西要给他。”经理应着离开，她望着空荡荡的休息室方向，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挠着——她把两人这十年攒的“婚房首付”存折放在了丝绒盒子里，想在生日宴结束后交给傅司徒，顺便提一句“要不明年春天就去看房子吧”，这句话她在心里练了不下十遍。
六点半，宾客开始陆续进场。第一个来的是沈云烟的闺蜜苏晴，穿着亮黄色连衣裙，一进来就拉着她的手吐槽：“堵车堵死了，你这宴选的地方也太偏了！”话刚说完，眼神就扫过沈云烟的脸，“怎么回事？脸色这么白？紧张啊？”
沈云烟勉强笑了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有点，毕竟第一次请傅家这么多长辈。”苏晴撇了撇嘴，压低声音：“你就是太懂事了，傅司徒呢？怎么没跟你一起等？”提到傅司徒，沈云烟的指尖顿了顿，抬手看了眼腕表：“他说公司有点事，可能要晚一会儿。”
“又是公司的事？”苏晴皱起眉，“我上周跟我哥去他们公司楼下咖啡厅，好像看见傅司徒跟一个女的在一起，穿红裙子，长得挺张扬的，不是你们公司的人吧？”沈云烟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针扎了下，却还是强装镇定：“你看错了吧？他最近不是在跟林氏的项目吗？可能是合作方。”苏晴还想说什么，傅家二婶端着杯橙汁走了过来，两人只好打住话头。
“云烟啊，”二婶笑得和蔼，目光却在她身上转了圈，“司徒还没到呢？我们家老傅刚才还说，要跟司徒聊聊他那个新项目。”沈云烟接过二婶递来的橙汁，指尖碰到杯子的凉意让她稍微清醒了点：“他在路上了，应该快了。”二婶点点头，又状似无意地提了句：“刚才听佣人说，司徒今天要带个朋友过来？还是个姑娘，说是刚回国的，跟他是老同学？”
“老同学”三个字像块石头砸进沈云烟心里，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橙汁晃出几滴，溅在礼服裙摆上，留下浅褐色的印子。她慌忙用纸巾去擦，声音有点发颤：“我……我不知道，他没跟我说。”二婶看她这反应，眼里闪过丝了然，却没再追问，转身去跟其他长辈聊天了。
苏晴在旁边看得清楚，凑过来咬耳朵：“听见没？女老同学！刚回国！我上周看见的不会就是她吧？”沈云烟没接话，只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她走到露台透气，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稍微压下了心里的焦躁。她拿出手机，给傅司徒发了条消息：“到哪了？长辈们都在问了。”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七点半，宴会厅里己经坐满了人。傅家大伯母敲了敲玻璃杯，笑着说：“既然司徒还没到，我们先尝尝这菜？我听说云烟特意给我们准备了醉蟹，是太湖的，新鲜得很。”众人附和着，服务员开始上菜，可沈云烟没心思吃，她坐在主位上，面前的骨瓷餐盘里干干净净，连筷子都没动过。
傅家堂姐傅明月坐在她旁边，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说：“你别等了，傅司徒这德行，就是故意的。”沈云烟侧过头，看见傅明月眼里的不屑：“我前几天去我哥（傅麒山）办公室，听见傅司徒跟我哥打电话，说什么‘林薇刚回国，得陪她买点东西’，林薇不就是他高中时暗恋的那个吗？他居然还没忘？”
“林薇”这个名字，沈云烟不是第一次听。去年傅司徒喝醉了，嘴里含糊地念过这个名字，她问起时，傅司徒只说是“过去的人，早忘了”。现在听傅明月这么说，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像坠了块铅。她拿出手机，又给傅司徒打了个电话，这次通了，却没人接，只传来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八点整，宴会厅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喧闹声传了进来。沈云烟猛地抬头，看见傅司徒走在前面，穿着她去年给他买的深灰色西装，身姿依旧挺拔，可他的臂弯里，却挽着个穿红色吊带裙的女人——长发卷成大波浪，涂着正红色口红，手里拎着的爱马仕包，是沈云烟去年生日时跟傅司徒提过的款式，当时傅司徒说“这包太贵了，我们现在要攒首付，以后再买”，可现在，那包正挂在另一个女人的胳膊上，晃得她眼睛生疼。
“抱歉抱歉，来晚了。”傅司徒走进来，语气里没有半分歉意，反而伸手拍了拍林薇的肩膀，对着满场宾客笑着解释，“林薇刚回国，一个人在家怕黑，我想着今天云烟生日宴热闹，就带她过来一起玩，大家别介意啊。”
林薇适时地往前站了半步，露出个腼腆的笑，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各位长辈好，各位朋友好，我是林薇，是司徒的高中同学。这次回国多亏了司徒照顾，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她说着，目光扫过沈云烟，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得意，像只偷了糖的猫，又很快低下头，装作害羞的样子。
傅家大伯母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筷子：“司徒，你这就不对了，云烟等了你两个小时，你带个外人来，怎么不提前跟云烟说一声？”傅司徒脸上的笑僵了下，却还是护着林薇：“大伯母，林薇不是外人，她刚回国没朋友，我带她来认识认识大家也好。云烟那么懂事，肯定不会介意的。”
他说着，看向沈云烟，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云烟，你不会怪我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云烟身上，有同情，有探究，还有林薇那道若有若无的、带着挑衅的视线。沈云烟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脚底流，她攥着裙摆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可脸上还是得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我不介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却还是尽量平稳地说，“人来了就好，快坐吧。”傅司徒像是松了口气，拉着林薇就往主位旁边的座位走，路过沈云烟身边时，甚至没看她一眼，只低声对林薇说：“你坐这边，离空调远，不冷。”
林薇坐下后，拿起菜单翻了翻，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司徒，我有点饿了，刚才陪你去取东西，都没来得及吃晚饭。”傅司徒立刻招手叫服务员：“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一份，特别是那个黑松露牛排，要五分熟的，林薇爱吃。”服务员应着离开，他又拿起桌上的温水，递到林薇手里：“先喝点水，垫垫肚子。”
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然得像是做了千百次，沈云烟坐在旁边，看着傅司徒给林薇拉开椅子、递水、点菜，突然想起自己去年发烧，躺在家里没人照顾，给傅司徒打电话，他说“公司开会，走不开”，最后还是苏晴过来送她去的医院。那时候她还安慰自己“傅司徒是为了我们的未来”，现在看来，那些“未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云烟，你怎么不吃啊？”二婶看她一首没动筷子，关切地问，“这醉蟹是你特意点的，快尝尝。”沈云烟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蟹肉，放进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想吐。她放下筷子，勉强站起身：“我去下后厨，跟他们说一声，把菜热一热。”
转身走向后厨时，她能听见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这林薇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云烟也太可怜了，等了十年，结果被这么对待”“傅司徒这是昏头了吧，放着云烟这么好的姑娘不珍惜”。那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她扶着走廊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得厉害。
后厨里，厨师长正指挥着员工装盘，看见沈云烟进来，连忙迎上去：“沈小姐，您来了？刚才傅总说要加一份黑松露牛排，五分熟，我们己经在做了。还有您之前说的，傅总爱吃的糖醋排骨，也热好了，现在上吗？”
提到糖醋排骨，沈云烟的鼻子一酸。傅司徒爱吃糖醋排骨，她练了三年才掌握好糖和醋的比例，每次他加班，她都会炖一锅等着他回来。可刚才在宴会厅，他连看都没看那盘排骨一眼。“先不上，”沈云烟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不发抖，“等会儿再说吧。”
厨师长看出她脸色不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句：“沈小姐，您别太委屈自己了。刚才我在门口，看见傅总给那位林小姐夹菜，都没理您……”沈云烟摇摇头，没再说话，转身想走，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她“尾号3721的账户，今日支出58000元，余额1256.3元”。
尾号3721的账户，是她和傅司徒共同攒的“婚房首付”账户。她昨天看的时候，余额还有62000多，怎么突然少了58000？沈云烟的心跳瞬间加速，她拿出手机，登录手机银行，点开交易记录——“今日15:23，消费58000元，商户名称：XX奢侈品店”。
XX奢侈品店，就是卖那款爱马仕包的店。沈云烟盯着屏幕上的交易记录，手指止不住地发抖。她终于明白，傅司徒说的“公司资金紧张”是假的，他不是没钱，只是把钱花在了林薇身上；他说的“忘了过去的人”也是假的，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那个“刚回国的老同学”。
走廊的灯光昏暗，沈云烟靠在墙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温热的液体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串冰冷的数字。她想起十年前，傅司徒在大学宿舍楼下跟她表白，说“云烟，我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想起五年前，他们一起挤在出租屋里，对着一张户型图畅想未来的家；想起三个月前，她还在跟苏晴说“再攒一年，就能付首付了”。
原来那些所谓的“未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她以为这场生日宴是十年感情的句点，是“十年之约”的开始，却没想到，从傅司徒带着林薇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这就不是她的生日宴，而是一场让她看清自己有多可笑的局——她用十年青春赌一个人的真心，最后却成了别人爱情里的笑话。
“沈小姐？您没事吧？”服务员路过走廊，看见她蹲在地上哭，连忙递来纸巾。沈云烟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慢慢站起身。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礼服裙摆上还沾着橙汁的印子，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像个狼狈的小丑。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进包里，挺首了背脊。既然是局，那她就陪他们演完最后一场。她整理了下礼服的领口，推开后厨的门，重新走进宴会厅——傅司徒正拿着叉子，给林薇切牛排，林薇笑得眉眼弯弯，而她的白玫瑰，还在花架上开着，像极了她那十年不值一提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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