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裹着一层薄凉，却被铂悦酒店宴会厅里的暖意彻底冲散。顶层宴会厅的穹顶悬着三盏捷克水晶吊灯，成千上万片切割面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铺着墨绿丝绒的长桌上，映得银质餐具和高脚杯泛着冷冽的光泽。空气中飘着香槟的微醺气泡味，混着烤牛排的焦香与百合的清甜，穿定制西装的男人们举着酒杯谈笑，礼服裙角在地毯上扫过，留下细碎的声响——这是傅氏集团季度答谢宴的现场，也是沈云烟二十八岁生日的当天。
沈云烟站在宴会厅角落的落地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丝绒裙摆。她身上这条米白色连衣裙是三个月前买的，当时傅司徒盯着吊牌上的价码皱了眉：“云烟，咱们还得攒首付，以后别买这么贵的。”她当时笑着把吊牌摘了，说“打折款，才两百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她咬着牙刷了信用卡，又连着吃了半个月泡面才还上的。今天出门前，她对着镜子梳了很久的头发，甚至在化妆包里藏了个丝绒小盒子——里面是她去年偷偷买的情侣对戒，银质的，不算贵重，却刻着他们名字的首字母。她总觉得，傅司徒会记得今天，记得他们的“十年之约”——十年前他在大学操场的香樟树下说，“等我站稳脚跟，就娶你，给你一个家”。
“云烟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转身就看见林薇端着一杯果汁走过来，鹅黄色礼服衬得她皮肤很白，发间别着的珍珠发卡晃得人眼晕。沈云烟认得这发卡，上周她在商场看到过，售价三万八，当时她驻足看了很久，傅司徒却拉着她说“不值当”。
沈云烟压下心头的涩意，扯了个浅淡的笑：“里面太吵，出来透透气。”
林薇却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若有似无的炫耀：“司徒刚才还在找你呢，他说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对了云烟姐，我上周跟司徒借了点钱，你不会介意吧？我弟弟要买房，急着用，司徒人好，一口就答应了。”
“借钱”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沈云烟一下。她攥着裙摆的手紧了紧，声音里己经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借了多少？”
林薇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也不多，就两百万吧。司徒说你们攒了不少，应该不差这点。”
轰——沈云烟脑子里像是炸了个响雷。两百万，是她和傅司徒这三年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积蓄，是她每天加班到凌晨一点，对着电脑改方案改到眼睛发酸，然后泡一碗红烧牛肉面，连卤蛋都舍不得加攒下的；是她看到同事背新包、穿新鞋时，默默把购物车清空，告诉自己“再等等，等有了家就好了”攒下的；是傅司徒上个月还抱着她说“云烟，再攒半年，咱们就能付首付了，到时候客厅要装你喜欢的落地窗”的盼头。
她几乎是踉跄着往宴会厅里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却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穿过谈笑的人群时，有人撞了她一下，酒杯里的香槟洒在她的裙摆上，留下深色的印子，可她顾不上擦——她只想找到傅司徒，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在主桌旁看到了傅司徒的身影。他正和一个合作方说话，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英挺，沈云烟曾经无数次在深夜里看着他的侧脸发呆，觉得这是全世界最让她安心的模样。可此刻，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着，越收越紧。
“傅司徒。”她走过去，声音不大，却让傅司徒瞬间转了头。看到她时，傅司徒的眼神闪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像是不想让身边的人注意到她。
合作方笑着打趣：“傅二少，这位是？”
傅司徒顿了顿，才含糊地说：“朋友。”
“朋友”两个字，比刚才林薇的话更伤人。沈云烟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却还是强撑着，目光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傅司徒，我问你，我们一起攒的那两百万——准备付婚房首付的两百万，到底去哪了？”
她的声音不算小，周围几个交谈的人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过来。傅司徒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拉了拉她的胳膊，压低声音：“有什么事回家说，别在这闹。”
“回家说？”沈云烟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傅司徒，那是我们的首付钱！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就借给别人？”
“云烟姐，你别问司徒了！”林薇突然从人群里挤过来，一把抓住傅司徒的胳膊，肩膀微微垮着，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我逼司徒的，我弟弟真的急着用钱，我跟他保证了，半年内一定还！你要是生气，就冲我来，别怪司徒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往傅司徒身后躲，像是沈云烟是什么洪水猛兽。傅司徒的保护欲瞬间被点燃，他下意识地将林薇护在身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看向沈云烟的眼神里满是不耐与责备，仿佛她才是那个破坏气氛、无理取闹的人。
“沈云烟！你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不算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清晰地传遍了宴会厅每个角落。原本喧闹的氛围瞬间凝固，连背景音乐都像是弱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他们身上，有探究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看好戏的——谁都知道沈云烟跟了傅司徒十年，如今冒出个林薇，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两百万吗？”傅司徒的语气又冷了几分，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扎进沈云烟的心里，“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逼她？林薇刚回国，身子弱，经不起吓。你以前不是挺体贴的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懂事？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不懂事”。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云烟的心上。她猛地愣住了，眼泪掉得更凶，视线也开始模糊。她想起去年冬天，傅司徒发烧到三十九度，她半夜冒雪跑出去买退烧药，回来时冻得手指僵硬，却还是先给他物理降温，守了他一整夜；想起他创业初期没资金，她把父母给的嫁妆钱都拿了出来，还跟闺蜜借了五十万，告诉他“别担心，我陪着你”；想起上个月她生日，傅司徒说“太忙忘了”，她笑着说“没关系”，转身却在超市买了个小蛋糕，自己对着蜡烛许愿“希望我们早点有个家”。
这些年，她学着做饭，学着打理家务，学着在他失意时安慰他，在他得意时提醒他，她把自己活成了他的“贤内助”，活成了他口中“懂事”的样子。可现在，就因为两百万——那是他们未来的家的首付，她问了一句，就成了“不懂事”？
“傅司徒，你说我不懂事？”沈云烟的声音哽咽着，却带着一股倔强的清醒，“那两百万，是我每天加班到凌晨，啃着五块钱的泡面攒下的；是我看到喜欢的裙子，看了三次都没舍得买攒下的；是你说‘要给我一个家’的底气！你凭什么不跟我商量就借给她？凭什么说我不懂事？”
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那个账本——那是她用来记录每一笔开支的本子，封面己经磨破了，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今日买菜58元”“傅司徒衬衫3200元”“攒首付：+500元”。她想把账本递到傅司徒面前，想让他看看，他们的“家”是怎么一点点攒起来的，可傅司徒却猛地挥开了她的手。
“够了！”傅司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账本“啪”地掉在地上，纸张散了一地，其中一张被旁边人不小心碰倒的香槟洒湿，墨迹晕开，把“2023年10月15日，加班奖金1000元，全部存首付”那一行糊成了黑团，像极了沈云烟此刻被揉碎的心。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清晰，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那些目光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她身上。
“原来她就是傅二少那个谈了十年的女朋友啊，看着挺老实的，怎么这么不懂事？”
“林小姐可是傅二少的白月光，听说当年为了林小姐，傅二少差点跟家里闹翻呢。”
“
“两百万而己，至于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闹吗？傅二少脸上都挂不住了。”
“唉，十年感情又怎么样，还不是抵不过白月光回来？”
这些话像潮水一样涌进沈云烟的耳朵里，她蹲下身，想去捡地上的账本，手指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抓不住那些散落的纸页。傅司徒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没有丝毫心疼，反而转身对林薇柔声说：“薇薇，别害怕，我带你去那边坐。”他甚至没再看沈云烟一眼，仿佛地上这个为他付出了十年的女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沈云烟的手指终于碰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2024年1月20日，傅司徒说，再攒半年就能付首付了，开心”。她盯着那行字，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开心”两个字。原来，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憧憬，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慢慢站起身，看着傅司徒牵着林薇的手走远的背影，那个背影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是她想要的未来。可现在，那个背影却成了最锋利的刀，把她十年的感情割得鲜血淋漓。
“沈小姐，你还好吗？”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边响起，沈云烟抬头，就看见傅麒山站在她面前。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沈云烟认得他，他是傅司徒的哥哥，傅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十年前她在傅家老宅门口帮迷路的傅家小侄找家人时，见过他一次。当时他只说了句“谢谢”，却递给了她一杯热牛奶，说“天凉，暖暖手”。
沈云烟摇了摇头，想说“我没事”，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攥紧了手里的丝绒小盒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那对她珍藏了一年的情侣对戒，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傅麒山没有多问，只是弯腰帮她捡起了地上的账本，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香槟渍，然后递到她手里：“账本很重要，收好。”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时，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却奇异地让她颤抖的身体平静了几分。
沈云烟接过账本，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她看向傅麒山，声音沙哑：“傅先生，你说，十年的感情，怎么就成了笑话呢？”
傅麒山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不是感情成了笑话，是你爱错了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值得的人，不会让你在生日这天，在这么多人面前，受这样的委屈。”
这句话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了沈云烟混沌的心里。是啊，值得的人，不会让她哭，不会让她受委屈，不会把她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更不会用“不懂事”三个字，否定她所有的十年。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账本，又摸了摸口袋里的丝绒盒子，突然笑了，笑得眼泪却更凶。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眼神里渐渐没了之前的委屈与不甘，多了几分清醒的决绝。她知道，有些东西，该放下了。
就在这时，傅司徒又走了回来，脸色依旧难看：“沈云烟，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赶紧跟我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
沈云烟抬起头，看着傅司徒，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傅司徒，我们分手吧。”
傅司徒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沈云烟一字一句地重复，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十年感情，到此为止。你欠我的两百万，我会让你还回来。还有，”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的银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对戒指，我本来想今天给你的，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她说完，当着傅司徒的面，猛地将盒子里的戒指倒出来，然后用力一扯，银戒断成了两截。她把断了的戒指扔在地上，转身就走——没有回头，没有犹豫，裙摆上的香槟渍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傅司徒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银戒，又看着沈云烟决绝的背影，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彻底离他而去了。他想喊住她，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不懂事”三个字，己经彻底碾碎了那个爱了他十年的女人，也碾碎了他自己唯一的机会。
傅麒山站在原地，看着沈云烟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口，又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傅司徒，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查一下傅司徒给林薇弟弟转的两百万，还有林薇的背景，半小时内给我结果。”挂了电话，他看向沈云烟消失的方向，心里默默想：沈小姐，你的十年委屈，不会白受的。
宴会厅里的音乐依旧悠扬，香槟依旧冒泡，宾客们的谈笑也渐渐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只有地上那两截断了的银戒，和散落的账本纸页，无声地诉说着一场十年情深的落幕——一场被“不懂事”三个字彻底击碎的，荒唐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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