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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熵增的告白

小说: 栀子屿   作者:玉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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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举手发言的下午,像在我封闭的宇宙里投入了一颗改变轨道的石子。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又好像一切都不同了。季屿没有回头,没有投来任何特殊的目光,世界依旧按照原有的物理法则运转。但在我内心的微观层面,某些粒子的自旋方向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

我不再是那个纯粹的被观测者。我尝试着,笨拙地,发出属于自己的微弱信号。

这种感觉起初令人恐慌,如同习惯了深海静默的鱼类第一次尝试发声。每一次课堂上的发言,每一次小组讨论时清晰地表达观点(哪怕声音依旧需要晓晓用手肘提醒才能提高八度),甚至只是迎面遇上时,不再立刻惊慌地移开视线,而是努力维持片刻的正常注视……这些都像一场场小型的心脏负荷测试。

我依然会脸红,会手心出汗,会事后在脑海里反复播放自己的表现并感到懊恼。但那种淹没一切的、想要隐身逃遁的冲动,似乎在缓慢地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带着轻微刺痛感的……存在感。

我不再仅仅是他故事里的一个沉默背景板。我在尝试成为自己故事的主角,哪怕这个故事依旧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这种改变是细微的,几乎无法被外人察觉。周晓晓偶尔会眨着眼说:“林栀,你最近好像……没那么神游天外了?”我通常只是含糊地笑笑,不予置评。

但季屿呢?他察觉到了吗?

他似乎依旧保持着那种稳定而疏离的频率。上课,做题,参加竞赛培训。我们之间再没有发生过类似“组队邀请”那样戏剧性的事件。只是,那些细微的、非欧几里得式的互动,仍在以极低的概率随机发生。

有时,在图书馆,当我终于鼓起勇气,坐在与他相隔几张桌子的位置(不再是躲在书架后或遥远的斜对角),他会在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恰好也抬起头。目光短暂相接,他依旧是那个极轻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颔首。

有时,在收发作业时,他会提前将放在过道边的书包往里挪一挪,让出更宽敞的空间。这个动作后来几乎成了习惯,不仅仅是对我,对其他人似乎也是如此。但我总是偏执地认为,他对我做这个动作时,那瞬间的停顿要更短暂、更不易察觉。

这些信号微弱得像宇宙背景辐射,无法提供任何决定性的证据,却持续不断地干扰着我的内心。我的情绪,像一颗受潮的糖,在他偶尔投来的、意义不明的微弱“热源”照射下,时而觉得有了融化的希望,时而又陷入更冰冷的黏稠之中。

我意识到,我陷入了一种新的困境。过去,我的痛苦源于求而不得的绝望和卑微。现在,我的痛苦则源于这若有若无的希望,和这希望背后巨大的不确定性。这是一种更精细、更持久的折磨。

物理学上有个概念叫“熵增”——在一个孤立系统里,一切总是自发地向着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无序的方向发展。

我感觉我的内心世界,正在经历一场不可逆的熵增。过去那种虽然痛苦但秩序井然的暗恋——我卑微地爱,他遥远地存在——正在被这些杂乱无章、无法解读的互动搅得天翻地覆。我的情感不再是一条单向流淌的暗河,它开始泛滥,开始形成漩涡,开始侵蚀我理性的堤岸。

这种混乱在期中考成绩公布的那天,达到了一个阶段性的顶点。

数学,我考砸了。一道大题思路完全错误,扣了整整十五分。总分勉强挤进班级中游,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尤其是在他毫无悬念地再次稳居年级前三的对比之下。

下午放学,我情绪低落地收拾着书包,准备去图书馆整理错题。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当我拉上书包拉链,一抬头,却看见季屿还坐在他的位置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他面前摊着那张几乎满分的数学试卷,手指间夹着那支蓝色中性笔,似乎在沉思。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赶紧离开。

就在我站起身时,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不大,但在空旷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林栀。”

他叫了我的名字。第八次。

我僵在原地,握着书包带的手指收紧。他……有事?

他转过头,看向我,目光落在我手里捏着的那张卷子一角,上面鲜红的分数依稀可见。

“你最后那道大题,”他开口,语气是纯粹的、讨论问题的平静,“辅助线添错了。”

“……嗯。”我低下头,感觉脸颊发烫。为自己的愚蠢,也为在他面前暴露这愚蠢。

“其实你的思路前半部分是对的,”他继续说道,用笔尖在他自己的卷子上虚划了一下,“关键是要证明这两个三角形相似,而不是全等。一旦相似成立,后面就顺畅了。”

我愣住了,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在……给我讲题?

在全班同学几乎都离开的、空旷的教室里,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栀子屿》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主动叫住我,只是为了给我讲解一道我做错的数学题?

这比之前的组队邀请更让我感到荒谬和……不知所措。

“你看这里,”他似乎没有留意到我的震惊,或者他留意到了但不在意,他用笔点着他卷子上清晰的步骤,“连接这条线后,这两个角……”

他真的开始讲解了。声音平稳,逻辑清晰,像在复述课堂上老师的讲解,却又更简洁,首指关键。我像个提线木偶,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隔着一段距离,看向他手指的地方。

阳光从西窗斜射进来,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专注地看着试卷,鼻梁挺首,嘴唇微微抿着。那股干净的皂香混合着纸张和墨水的气息,再次将我笼罩。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听他的讲解。大脑却像一团浆糊,一半在努力理解那些几何图形和数学符号,另一半则在疯狂地尖叫:他在给你讲题!季屿在给你讲题!

“……所以,这样就能得出比例关系,后面代入计算就可以了。”他讲完了,抬起头,看向我,“明白了吗?”

他的眼睛很清澈,里面没有任何除了“询问理解情况”之外的情绪。

我张了张嘴,想说“明白了”,但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我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让我彻底石化的动作。

他拿起他桌上那支边缘带着豁口的、我无比熟悉的蓝色中性笔,在他那张满分试卷的空白处,飞快地写下了几行字——正是刚才他讲解的核心步骤和那个关键的相似三角形证明。

然后,他撕下了那一小角纸,递给了我。

“这个,你回去可以再看看。”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失去了声音。只能看到他那双拿着纸片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能看到那张小小的、承载着他笔迹的纸片,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悬在我和他之间。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伸出手,怎么接过那张纸片的。指尖触碰的瞬间,那微凉的、属于他的体温,让我猛地一颤,几乎要将纸片抖落。

“谢……谢谢。”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细若蚊蚋,颤抖得不成样子。

“不客气。”他收回手,表情依旧平淡,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背起书包,向我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出了教室。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小小的纸片,仿佛攥着我全部的心跳和呼吸。纸张的边缘硌着掌心,上面新鲜的墨迹,还带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

我缓缓地摊开手掌。

那几行字,潦草而有力,是他特有的风格。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号,都清晰无比。这不再是借阅卡上遥远的名字,也不是偷来的废弃草稿。这是他主动的、有目的的、给予我的东西。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狂喜,像海啸般席卷而来。紧接着,是更深的恐慌和茫然。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看到我考砸了心情低落?是出于同学之间互相帮助的善意?还是……像晓晓可能会尖叫着分析的那样,是一种隐晦的、特别的关心?

我不知道。

熵增。我的内心世界彻底失控了。狂喜、猜疑、自卑、渴望、恐惧……各种情绪像被加热的分子,剧烈地、无序地碰撞、奔突,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我拿着那张纸片,像拿着一个潘多拉魔盒。我知道,一旦打开,某些东西将再也无法挽回。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图书馆。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台灯下,那张小小的纸片被我铺在桌面上,像一件圣物。我看了无数遍,不仅仅在看上面的解题步骤,更在抚摸每一个笔画的转折,每一处墨水的浓淡。

这主动的给予,比之前所有窃取来的碎片加起来,都要沉重千万倍。

它像一种无声的、熵增的告白。

不是他对我的告白。

而是命运,或者说是我们之间这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无法忽视的“相互作用”,对我内心世界的告白——告诉我,有些事情,己经无法回到过去了。告诉我,我必须做出选择。

是继续躲在混乱的漩涡里,被动地承受这一切?

还是……鼓起我毕生的勇气,去面对这熵增的结局,哪怕那结局是彻底的毁灭?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没有星星,只有厚重的云层。

手里,那张写着证明步骤的纸片,像一粒火种,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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