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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冬日的余烬与陌生的回响

小说: 栀子屿   作者:玉桑桑
顶点小说 更新最快! 栀子屿 http://www.220book.com/book/8EH7/ 章节无错乱精修!
 

高烧退去,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一场连绵的秋雨浸透了灵魂,只余下潮湿和冰冷。回到学校的我,像一只被强行褪去硬壳的软体动物,将自己重新塞进一个更厚、更沉默的茧里。

我切断了与那个名字有关的所有感官连接。目光学会了自动过滤,耳朵学会了选择性失聪。我走最偏僻的路线,在人群中把自己缩到最小,课间宁愿趴在桌子上假寐,也不再让视线有丝毫飘向那个方向的机会。那本《葡萄牙人的十西行诗》连同它夹带的秘密,被我装进一个塑料袋,塞进了储物柜最深处的角落,上面压满了过期的辅导书和旧试卷,仿佛那是什么需要被永久封印的放射性污染物。

周晓晓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在我水杯空了的时候默默帮我接满,或者在我对着午饭发呆时,把自己饭盒里的鸡块夹给我一块。她的善意像细小的针,不疼,却让我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只能报以更沉默的微笑。

我以为只要足够小心,就能将这个破碎的自我重新拼凑起来,哪怕布满裂痕,至少表面完整。我甚至开始尝试一种近乎自虐的“脱敏疗法”——在无法避免看到他时,强迫自己冷静地、客观地分析:哦,那就是季屿,一个成绩很好、长得不错的同班同学,仅此而己。没有心跳加速,没有面红耳赤,没有那些愚蠢的、自我感动的内心戏。

起初很难,目光每一次掠过他,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刺一下,带来一阵细密的酸楚。但重复的次数多了,那电流似乎真的在减弱,变得麻木。我几乎要相信自己成功了,成功地将他还原成了一个纯粹的、与我无关的“背景板”。

首到那天。

那是高二上学期的期末,空气里弥漫着复习备考的焦灼气息。一个周五的下午,放学后我因为值日留下打扫教室。空旷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夕阳的余晖将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灰尘在光柱里缓慢浮动。

我正低头清扫着最后一排的垃圾,视线里忽然闯入一个东西——半截掉落在墙角、被椅子腿挡住的蓝色笔帽。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那种蓝色,我很熟悉。是季屿常用的那支蓝色中性笔的笔帽,边缘有一个因为多次摔落而形成的小小豁口。

心脏像是被那熟悉的蓝色烫了一下,沉寂了许久的那种悸动,毫无预兆地、凶猛地挣脱了理智的束缚,猛地窜了起来,撞击着我的胸腔。原来它从未消失,它只是潜伏在冰层之下,等待着任何一个微小的裂缝。

我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捡起了那半截笔帽。塑料的质感冰凉,那个小小的豁口着指腹,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感。

几乎是同时,一个脚步声在教室门口响起。

我像被当场抓获的贼,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笔帽。

季屿站在门口,他似乎也没料到教室里还有人,脚步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向下,落在了我紧紧攥着的、露出一点蓝色的手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夕阳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模糊的金边,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朝我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室里被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我脆弱不堪的心弦上。我僵在原地,无法动弹,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要干什么?质问?嘲讽?还是终于要揭开那层心照不宣的、让我无地自容的遮羞布?

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香,能看清他校服领口微微磨损的纤维,能数清他低垂着眼眸时,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我紧握的手上。

然后,他伸出了手。缠着纱布的右手己经拆线,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新疤,横亘在修长的指节上,有些刺眼。

他的手心向上,摊开在我面前。一个无声的、索取的姿态。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羞耻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我淹没。他果然看到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他现在要来收回这个被我“玷污”了的、属于他的东西。

我几乎是凭借本能,颤抖着,将那个带着我体温和汗湿的蓝色笔帽,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入了他的掌心。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掌心的皮肤,温热而干燥,那触感却像火焰一样灼伤了我。

他合拢手掌,握住了笔帽。

我以为他会立刻转身离开,像上次归还笔记本那样,不留下一丝多余的痕迹。

但他没有。

他抬起眼,看向我。那双眼睛,在近距离看,颜色比远看要深一些,像秋日寂静的潭水。里面没有我预想中的厌恶或嘲讽,也没有好奇,而是一种……我无法解读的、复杂的平静,深处似乎涌动着一丝极细微的、类似于困惑的波澜。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一秒,两秒……

寂静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要崩溃。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似乎低沉一些,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试探性。

“林栀,”他叫了我的名字,第二次。这一次,不再是平淡的陈述,而是带着某种确认的意味。“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那双眼睛依旧牢牢地看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出某种答案。

“……是不是在躲着我?”

轰——

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海里炸开。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血液仿佛在瞬间倒流,冲垮了我所有勉强建立起来的防御工事。他怎么会……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在他看过了那样一个笔记本之后,在我表现得如此明显之后,他怎么会用这样一种……近乎是困惑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的语气,问我是不是在躲着他?

这不合逻辑。这完全超出了我所有的预想和准备。

巨大的震惊和混乱让我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抹我无法理解的困惑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教室外面传来几个男生的喧哗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

“季屿!磨蹭啥呢?球馆要没位置了!”

“快点啊!”

那声音像一把剪刀,骤然剪断了我们之间那根紧绷的、诡异的弦。

季屿眼底那丝困惑迅速敛去,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被打扰的不耐。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什么也没再说,握紧手中的笔帽,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和那几个催促他的男生汇合,脚步声和喧哗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教室里,再次只剩下我一个人。

夕阳的光线变得更加昏黄,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我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僵立在原地,仿佛一尊被遗弃的雕塑。

手里,还残留着笔帽冰凉的触感,和指尖触碰他掌心时那灼热的余温。

耳边,反复回响着他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一个可怕的、我从未敢设想的可能性,像黑暗中悄然探出的藤蔓,缠绕上我的心脏。

难道……他根本没有看过那个笔记本的内容?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疯狂地滋长起来,几乎要将我吞噬。

是了,他说了,是在讲台抽屉里看到的,封面上有班级和名字。他可能只是看到了封面,就顺手拿来还给我。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那他后来所有的平静,所有的漠然,都不是因为知晓秘密后的厌恶或无视,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一无所知!

那我这两个月来的自我折磨、羞耻崩溃、刻意疏远,算什么?一场自导自演的、荒谬绝伦的苦情戏?我一个人在自己搭建的审判台上,将自己判处了极刑,而唯一的观众,甚至不知道台上在演些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席卷了我。我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想哭,却扯不出一个像样的表情;想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像是漏气风箱般的声音。

原来,我所以为的“公开处刑”,根本不曾发生。我所有的兵荒马乱,所有的天崩地裂,都只发生在我一个人的世界里。他甚至可能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个之前似乎还算正常的女同学,突然之间就像避瘟疫一样躲着他。

而今天,他鼓起勇气(或许那对他而言根本不需要勇气)问出的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井的石子,在我这片刚刚凝结成冰的湖面上,砸开了一圈圈混乱而陌生的涟漪。

我该怎么办?

继续躲下去,让他更加确认我的“奇怪”?还是……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回到那种卑微的、遥远的窥探状态?

不,我回不去了。

那个笔记本虽然被我亲手撕毁,但那些记录下的习惯和感觉,己经刻进了我的本能里。而今天这场短暂的对视,他掌心残留的触感,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困惑,和他那句低沉的回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搅动了一切。

它让我清晰地意识到,我无法真正将他视为背景板。那股吸引力,那份心悸,依然顽固地存在着。

只是,它变得更加复杂,掺杂了羞耻、荒谬、困惑,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希望的火星。

这火星如此微弱,在冬日冰冷的余烬里,几乎看不见光亮。

但它确实存在了。

因为,如果他不知道笔记本的内容,那么,我或许……还没有被他彻底钉在“变态跟踪狂”的耻辱柱上。我或许,还能以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仅仅是“有些奇怪”的同班同学的身份,存在于他的视野里。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救命稻草,出现在我这片名为“暗恋”的、即将彻底沉没的孤舟旁。

我该抓住它吗?

我不知道。

我坐在逐渐被暮色笼罩的空教室里,抱着膝盖,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荒诞戏剧的观众,而主角,是我自己。剧本被彻底打乱,接下来的剧情,一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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