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剧烈荡漾，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迅速揽住了谢知意的腰肢。那力道沉稳而精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托着她向上浮起。
在破水而出的瞬间，谢知意适时地让意识"抽离"，头颅软软地倚靠在他湿透的肩头。隔着湿透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温热，以及那与平日表现出来的懒散孱弱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在彻底"昏迷"过去的前一瞬，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极轻却清晰地说道：
"柳公子...救我..."
这五个字，既是求救，也是摊牌。
柳云舟抱着她跃上池岸的动作干净利落。他浑身滴水，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只一双凤眸冷冷扫过围拢过来的人群，那目光中的锐利竟让几个想上前帮忙的婆子下意识止住了脚步。
"都围在这儿看戏呢？散开！"他语气不耐，带着纨绔子弟特有的蛮横，却有效地驱散了大部分看热闹的下人。
王氏和谢知瑶急匆匆拨开人群赶来。当看到被柳云舟紧紧抱在怀里、脸色苍白如纸的谢知意时，母女二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柳、柳二公子，"王氏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谢你仗义相救小女。快把人交给婆子们吧，湿衣裳贴着身子，别着了凉。"
她上前一步就想将谢知意接过来，动作急切得几乎失了分寸。
柳云舟却侧身微微一让，避开她的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谢夫人，三小姐昏迷不醒，池水寒凉，恐伤及根本，需立刻更换干爽衣物，延医诊治。既然人是本公子救上来的，便送佛送到西，劳烦夫人前面引路，送至三小姐闺阁。"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态度却强势得根本不给王氏拒绝的余地。
王氏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描绘的妆容都掩盖不住铁青的脸色。她恨得几乎咬碎银牙，却碍于靖安侯府的权势和众目睽睽，只得强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谢知瑶跟在后面，看着柳云舟小心翼翼抱着谢知意的背影，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毒液。她精心准备了这么久，就为了在赏荷宴上大放异彩，谁知风头全被这个贱人抢了去！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来到谢知意居住的偏僻小院。院子狭小简陋，与谢知瑶的香闺判若云泥，更让柳云舟暗自皱眉。
小院内一阵人仰马翻。请大夫的，找干净衣裳的，烧热水的。柳云舟兀自站在外间，拧着袍角的水珠，神色晦暗不明。
他并非蠢钝之人，今日之事，巧合得太过刻意。苏憨憨前脚刚说了谢三小姐对海外奇香感兴趣，后脚他鬼使神差溜达到谢府墙外，就"正好"听见里面喧哗，翻墙而入就"正好"看见这位三小姐落水？
而且...怀中那纤细腰肢在入水瞬间下意识的紧绷，以及她"昏迷"前，靠在他肩头时，那一声极轻却清晰的"柳公子...救我..."，绝非无意识的呓语。
这位谢三小姐，是故意的。她算计了他。
柳云舟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兴味盎然的弧度。有意思，当真有意思。一个在府中备受欺凌、看似怯懦无助的庶女，竟有胆量算计到他这个京城头号纨绔头上？她所求为何？仅仅是摆脱眼前的困境？
大夫诊脉后，言道是受惊过度，寒气侵体，开了驱寒定神的方子便告辞了。屋内只剩下"昏迷"的谢知意，坚持要"等人醒来看看有无大碍"的柳云舟，以及远远守着、一脸警惕的小满。
谢知意估摸着时机己到，羽睫轻颤，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眼神先是茫然失措，待聚焦到床前那道绛红色身影时，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脸上写满了惊慌与羞愧："柳、柳二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小女子..."话音未落，己是气若游丝，楚楚可怜。
柳云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俯下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混合着池水的微腥，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戏谑：
"谢三小姐，这莲池之水，滋味如何？可还消暑？"
谢知意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他果然看穿了！
随即，她抬起眼。就在这一瞬间，她眼中那层氤氲的水汽与怯懦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凛冽的冷静与坦诚。
她也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柳二公子明鉴。小女子行此下策，实属无奈，只为在这死局中搏一线生机。公子救我一命，我愿以此身所学，助公子达成所愿。"
柳云舟挑眉，不动声色："哦？小爷我吃喝玩乐，逍遥快活，有何愿望需要你一个深闺女子相助？"
谢知意目光灼灼，首视着他："公子志在逍遥，何必暗中经营'须尽欢'？又何必对永昌侯府周家与令兄的军械往来如此关注？"
柳云舟瞳孔微缩。"须尽欢"是他与兄弟几人暗中经营、用以积聚财力和人脉的据点，极其隐秘。军械之事，更是李少将军刚得的绝密消息！她如何得知？！
看到他瞬间变化的脸色，谢知意知道自己赌对了。她从谢家姑姑零星的提示、市井流言以及自己拼凑的信息中，大胆推测，终于触及了对方的核心秘密。
她不再绕弯子，首接亮出筹码："我知公子与诸位兄弟，皆非池中之物，各有抱负与困境。小女子不才，于经济庶务、情报梳理略有心得，更通晓些许香药之理，或可助公子积累资财，亦可凭此身份，为公子在内宅周旋，麻痹某些人的视线。"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公子愿助我摆脱家族钳制，我愿与公子缔结盟约，各取所需。他日公子若需廓清玉宇，我亦愿附骥尾，略尽绵力。"
她的话语清晰而坚定，将一个合作者的姿态摆得明确而务实，既展示了价值，也表明了界限。
柳云舟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苍白瘦弱的少女。她不仅看穿了他的伪装，洞悉了他暗中经营的力量，甚至...隐约触碰到了他埋藏最深的、连兄弟们都未曾明言过的理想！
这个谢知意，哪里是什么怯懦庶女，分明是一头被困浅滩、伺机而动的幼龙！
一种难以言喻的、找到"同类"的震动与狂喜，在他胸腔中激荡。他沉默地凝视她片刻，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那种浮于表面的痞笑，而是带着几分真切的欣赏与棋逢对手的畅快。
他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如同战场盟誓、商场缔约般，稳稳地悬在半空，掌心向上：
"合作？"
谢知意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极淡、却真实无比的笑意。她也伸出手，与他轻轻一击掌。
"合作。"
清脆的击掌声在寂静的室内回响，一场始于算计、各取所需的特殊"联盟"，在这间弥漫着淡淡药香与潮湿水汽的陋室之中，悄然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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