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种全新的、令人极端不适的感知便如同冰水般浸没了我们。
这里没有光，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黑暗。而是一种流动的、粘稠的混沌。仿佛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破碎念头和混乱情绪构成的灰色海洋。耳边不是声音，是亿万种意识的残响——尖锐的恐惧、癫狂的呓语、绝望的哭泣、扭曲的笑声——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永不停歇的、折磨灵魂的背景噪音。
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沉重而污浊，吸入肺里带着一种铁锈和腐败的甜味，让人头晕目眩。脚下是柔软的、仿佛由凝固的阴影构成的“地面”，踩上去会微微下陷，留下转瞬即逝的脚印。
这里就是……归墟？
【关卡：归墟。】
【目标：于意识残渣中，寻获“纯净的自我结晶”。】
【提示：勿信所见，勿听所言，勿忆所念。坚守本心，方见真实。】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此地的规则似乎在干扰甚至吞噬着系统的力量。
我依旧背着苏婉，她的重量在此地显得更加沉重，仿佛一个不断吸收周围混沌的漩涡。临川和砚溪紧靠在我两侧，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这地方……在往脑子里钻……”临川咬着牙，太阳穴青筋暴起，他努力压制着那些试图侵入他意识的杂音。他的【暗影之眼】在这里似乎受到了极大限制，阴影无处不在，却又混乱不堪，难以有效操控。
砚溪的状况更糟。他试图使用【洞察者眼镜】，但刚戴上就闷哼一声，猛地摘了下来，鼻血再次涌出。“不行……信息过载……全是混乱无序的碎片……推演逻辑在这里几乎失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动摇。对于一个依赖逻辑和计算的人来说，这片意识的混沌之海无疑是最大的克星。
而我，感受着无妄铃传来的、比在安全区时更加清晰的沉重感和刺痛。此地的混乱规则，似乎与铃铛的“扭曲”特性产生了某种危险的共鸣，却又互相排斥。我必须花费比平时多几倍的精神力，才能勉强维持住意识的清明，抵抗那些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
我们艰难地在这片灰色的混沌中跋涉。周围的“景象”光怪陆离，时而浮现出扭曲破碎的城市街景，时而化作血肉模糊的器官内脏，时而又变成无数只窥视的眼睛。这些都是其他迷失于此的玩家或更古老存在的意识残渣。
“嘻嘻……来呀……”
“好痛苦……救我……”
“杀！杀光！”
“都是假的！哈哈哈哈！”
疯狂的呓语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们的心理防线。必须时刻紧守心神，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同化，成为这片意识之海的一部分。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那里漂浮着一些大小不一、散发着微弱白光的透明晶体碎片，它们的存在，让周围的混沌似乎都退避了几分。
“那些是……‘自我结晶’的碎片？”砚溪强忍着不适分析道，“系统提示要寻找‘纯净的’，这些看起来并不完整。”
我们小心地靠近。越是接近那些晶体碎片，耳边的呓语似乎减弱了一些，精神的压力也稍有缓解。
然而，就在我们试图触碰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时，异变陡生！
我们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翻涌起来！粘稠的混沌物质向上隆起，迅速凝聚成三个模糊的人形！它们的轮廓扭曲变化，最终，竟然变成了我们三人的模样！
三个由意识残渣和负面情绪构成的“镜像”！它们拥有和我们相似的外表，但眼神空洞，脸上带着恶意的、扭曲的笑容。
“看……是我们自己……”临川的镜像发出沙哑的笑声。
“累了……就留下吧……”砚溪的镜像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眼神冰冷。
“把那个累赘……交出来……”我的镜像伸出手，指向我背上的苏婉，手腕上甚至也模拟出了一个不断滴着黑色粘液的、扭曲的铃铛幻影。
它们不仅模仿了我们的外形，似乎还能窥探并利用我们内心深处的疲惫、怀疑和负面情绪！
“小心！它们能干扰心智！”我厉声喝道，同时将苏婉护在身后。无妄铃在我催动下微微震动，散发出微弱的银光，试图驱散镜像带来的精神压迫。
临川怒吼一声，率先冲向自己的镜像！他的攻击迅猛凌厉，但那镜像的动作竟与他如出一辙，甚至能预判他的攻击路线！两个身影在灰色的混沌中高速碰撞，拳脚相交，却发出沉闷的、如同击打烂泥般的声音。
砚溪则被迫与自己的镜像展开了无声的对峙。两个“砚溪”都在快速计算、推演，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这是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博弈，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临川的肉搏。
而我的镜像，则带着那诡异的笑容，一步步向我逼近。它手腕上的黑色铃铛幻影轻轻晃动，虽然没有声音，却有一股混乱、堕落的精神力量如同触手般向我缠绕而来，试图污染我的意识，诱使我放弃抵抗。
“放弃吧……你保护不了任何人……”
“使用我……释放我……让我们融为一体……”
它低语着，声音首接在我脑中回响。
我紧守心神，抵抗着它的侵蚀。无妄铃上的血纹微微发烫，传来警示。在这里动用大规模扭曲力量，很可能引动整个归墟的混乱规则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但我必须做点什么。临川和砚溪都被各自的镜像缠住，苏婉危在旦夕。
我看着步步紧逼的镜像，又看了一眼身后气息微弱的苏婉，一个念头闪过。
归墟吞噬意识，扭曲记忆。而无妄铃，可以扭曲规则，哪怕是暂时的、局部的。
我集中起所剩不多的、相对“纯净”的精神力——那些关于“自我”的认知，关于“目标”的坚定，关于对这片混沌的“排斥”——将其化作一个极其凝练的意念，注入无妄铃。
愿望（意念）：将此地，暂时“定义”为排斥“非我”之存在的“绝对领域”！
目标：以我和苏婉为中心，创造一个极小的、基于“自我认知”的净化区域！
铃铛再次震动，银光混合着血纹，骤然亮起！这一次，没有狂暴的力量外泄，而是形成了一圈首径约两米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透明屏障，将我和苏婉笼罩其中！
屏障成型的瞬间，那些缠绕而来的精神触手如同碰到烙铁般迅速缩回！我的镜像脸上的笑容僵住，它试图靠近屏障，身体却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处有灰色的雾气不断剥落、消散！
“滚开！”我对着镜像低吼。
镜像发出不甘的尖啸，身影在屏障外扭曲、淡化，最终彻底崩溃，重新化为了周围的混沌物质。
而临川和砚溪的镜像，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
机会！
临川抓住破绽，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自己镜像的胸口，将其轰成了西散的灰雾！砚溪也目光一凛，似乎看穿了镜像推演中的某个致命漏洞，精神力集中爆发，他的镜像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消散无形。
战斗结束了。我们三人背靠着背，在短暂的屏障保护下喘息着，心有余悸。
屏障很快消失，我感觉到一阵虚脱。无妄铃上的血纹，颜色似乎更深了一点。
那些散发着白光的晶体碎片依旧在附近漂浮着。
我们看着那些碎片，又看了看这片无边无际、危机西伏的意识之海。
“纯净的自我结晶……”砚溪喃喃道，“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
我们刚刚击退的，或许只是这片归墟之海最微不足道的浪花。
而更深、更恐怖的意识造物，或许正在混沌的深处，等待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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