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景象,让见识过马戏团诡异的我们,依旧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是一个宽敞却压抑的中式厅堂,雕梁画栋依稀可见昔日的奢华,如今却遍布蛛网和剥落的金漆。厅内光线昏暗,仅靠西周墙壁上悬挂的白色灯笼照明,灯笼上同样贴着刺眼的红色“囍”字。红白二色在这里被颠倒、混淆,营造出一种极致的违和与悚然。
厅堂中央,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暗红色的八仙桌,桌边坐满了“人”。
它们穿着或红或白的古式礼服,身形僵硬,脸色惨白如纸,脸颊上却涂着两团鲜艳的腮红,嘴角统一向上扯出僵硬的弧度。它们一动不动,如同精心摆放的纸扎人,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大厅前方的一个简易礼台。乐声——那混合了唢呐、哭泣和锣鼓的诡异声响,似乎是从这些纸扎人中间发出的,却又找不到具体的声源。
礼台上,站着一位身穿暗红色长袍、头戴高帽的司仪。它的脸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一张涂得鲜红的嘴唇。司仪旁边,摆放着两顶轿子。一顶是奢华的大红花轿,轿帘低垂;另一顶,则是惨白如丧的素轿,同样帘幕紧闭。
【吉时己到,宾客入席。】
司仪开口,声音尖细拖沓,如同指甲刮过棺木。
我们三个站在门口,显得格格不入。厅内所有纸扎“宾客”的头颅,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整齐地转向了我们。被上百张惨白诡异的笑脸注视,压力非同小可。
【三位贵客,请速速入席,观礼即将开始。】司仪再次催促,红唇咧开,笑容森然。
没有退路。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硬着头皮,找了一张空着的八仙桌坐下。桌子冰冷刺骨,同桌的几个纸扎人身上散发出陈年纸张和霉烂的味道。
我们刚落座,司仪便用那尖细的声音高喊:
【迎新娘子——】
诡异的乐声陡然拔高。只见那顶大红花轿的帘子无风自动,缓缓掀开。里面坐着的,不是一个新娘,而是一个穿着精美凤冠霞帔的……木质人偶。人偶的脸雕刻得极其美艳,却毫无生气,一双眼睛是漆黑的玻璃珠。
紧接着,那顶白色素轿的帘子也掀开了。里面坐着的,竟是一个活生生的年轻女子!她穿着粗糙的白色麻衣,脸色惨白,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嘴巴被一块红布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她的手脚被红色的细绳捆绑着。
红轿木偶,白轿活人。这诡异的对照让我的心沉了下去。
【良缘天定,红白相宜。】司仪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然礼不可废,需有阳世引路人,为新娘牵桥引线,定其名分。】
司仪那阴影下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我们这一桌。
【今有三位贵客临门,乃天意使然。请择一位,为红娘引路,或为白娘牵线。】
【提示:引路之人,当与新娘因果相连,福祸与共。】
系统的提示和司仪的话语结合,意思再明确不过:我们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选择给那个木偶“红娘”或者活人“白娘”做“引路人”,而且这个选择会带来首接的“因果”联系。
“因果相连,福祸与共……”砚溪低声重复,眼神锐利地扫过两个新娘,“选择木偶,风险未知,但对象是死物。选择活人,看似有沟通可能,但她的恐惧和处境本身就代表着巨大的危险。”
“这活人新娘看起来快崩溃了,选她说不定会被拖累。”临川皱眉,他的目光更多地在打量厅堂的布局和阴影分布,似乎在评估万一动起手来的逃生路线。
风险显而易见。选择木偶,可能触发更非人的诡异规则;选择活人,则要面对一个不稳定因素和可能的情感绑架。
司仪开始用一种古老的调子吟唱起来,像是在催促。周围的纸扎宾客们,那僵硬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加“热烈”了,空气中甜腻的香气也浓郁得让人头晕。
“时间不多了。”我感受着手腕上无妄铃的冰冷。这个选择无法回避,必须有人做出。
我看向那个活人新娘,她眼中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选择她,意味着将一个人的命运强行绑在自己身上,这种负担……我本能地抗拒。我不是救世主,在这个自身难保的游戏里,多余的善心可能是致命的。
但选择木偶,就安全吗?那漆黑的玻璃眼珠,仿佛藏着更深的恶意。
就在我权衡之际,砚溪却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建议,选择活人新娘。”
我和临川都看向他。
砚溪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分析道:“提示是‘因果相连’。木偶是死物,它的‘因果’是什么?可能是制造它的怨念,也可能是它背后操控者的意图,完全不可控。而这个活人,”他看向白轿中的女子,“她的‘因果’是清晰的——她被强迫参与冥婚,她想活下去。我们的目标也是活下去。至少在‘生存’这个大目标上,我们的因果有短暂的交集。这比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死物因果,相对可控一些。”
他的分析冰冷而理性,完全从利弊出发,甚至利用了活人新娘的求生欲作为“可控因素”。这很符合砚溪的风格。
临川啐了一口:“妈的,听起来像在利用那女的。”
“是合作。”砚溪纠正道,语气没有任何波动,“或者,你们有更好的选择?”
司仪的吟唱声越来越急迫,纸扎宾客们开始发出细微的、如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似乎在表达不满。
“我去。”我做出了决定。砚溪的分析有道理,而且,我也不想将选择权完全交给未知的木偶。更重要的是,我隐隐觉得,无妄铃的“扭曲”特性,在面对一个拥有复杂情感和明确欲望的活人时,或许比面对一个纯粹的诡异造物,有更多可以操作的空间——尽管风险也同样巨大。
我站起身,走向礼台。所有的目光(包括那些空洞的纸扎眼睛)都聚焦在我身上。
【贵客愿为哪位新娘引路?】司仪的红唇弯起。
我指向白色素轿中的活人女子。
“她。”
【善!】司仪高声道,【缘定白首,引路前行!请引路人,执起新娘之手,共聆训诫!】
我走到白轿前,那股甜腻的香气混合着女子身上的恐惧汗味,更加浓烈。她惊恐地看着我,身体瑟瑟发抖。我沉默地伸出手,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红色细绳,触手一片冰凉。然后,握住了她颤抖的手。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在我触碰到她的瞬间,一种模糊的、充满恐惧和求生欲的意念,似乎通过接触传递了过来。同时,我手腕上的无妄铃,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因果,己然相连。
司仪开始宣读冗长而晦涩的训诫,大多是歌颂死亡与结合、红白交融的诡异词句。我强迫自己冷静,一边听着,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整个厅堂,尤其是那顶红轿里的木偶新娘。
它依旧静静地坐着,漆黑的眼珠,似乎正透过红盖头的缝隙,无声地注视着我。
仪式,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危险,恐怕还在后面。而与我“因果相连”的这位活人新娘,她会是助力,还是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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