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幽出发的前一天,韶山冲的太阳刚爬过山头,陈家大院的堂屋就炸了锅。
陈幽攥着茅子任写的推荐信,站在八仙桌前,脊背挺得笔首,声音却带着点发颤:“爹,娘,我先不去法国留学了,我要跟着茅先生去北平求学,他说北大的先生们懂革命道理,能教我怎么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等在北大学一两年后,再去法国留学。”
这话刚落地,陈守业手里的茶碗“哐当”砸在桌上,茶水溅了满桌,青布马褂的前襟湿了一大片。
他指着陈幽,气得手都在抖,声音像炸雷似的:“你说啥?不赴法留学就算了,还要去北平?去跟那些‘乱党’混?陈幽!我看你是被茅子任灌了迷魂汤,彻底疯了!”
陈母赶紧站起来,一边给陈守业擦衣服,一边劝:“老爷,您别气,默之就是年轻,不懂事,您好好跟他说……”
“懂事?他这叫懂事?”
陈守业甩开陈母的手,眼睛瞪得通红,“我让他跟周先生读圣贤书,是盼他将来考功名、光宗耀祖!不是让他去学那些‘异端邪说’,去当不孝逆子!北平是什么地方?全是些喊着‘打倒孔家店’的疯子,你去了,迟早要被抓起来砍头!”
陈幽攥紧拳头,胸口憋得发慌,忍不住喊出声:“爹!那不是异端邪说!茅子任说的是国家大事,是百姓的活路!您看看李爷爷,去年旱灾差点饿死;看看王阿婆,儿子被抓去当壮丁,至今没回来!这世道要是不改变,咱们陈家就算有再多的地,也迟早要完!”
“你还敢顶嘴!”陈守业气得抄起桌上的算盘,就要往陈幽身上砸,陈母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老爷!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默之,你快给你爹认错!”
陈幽没认错,反而往前迈了一步,眼睛里含着泪,却不肯退:“我没错!考功名当大官,能让佃户们吃饱饭吗?能让洋人不欺负咱们吗?茅子任说,北平有李大钊先生,有陈独秀先生,他们在办刊物、开学堂,就是要让青年们醒过来,让中国醒过来!我去北平,就是要学这些,就是要做能救中国的事!”
“救中国?就凭你?”
陈守业甩开陈母,指着陈幽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满脸,“你一个毛头小子,连韶山冲都没走出过几步,还想救中国?我告诉你,老老实实在家继承家业,将来娶个媳妇,生几个娃,把陈家的地种好,把商铺管好,这才是你的本分!那些家国大事,轮不到你操心!”
“本分?”陈幽笑了,笑得又苦又涩,“爹,您的本分是收租子,是买地;可我的本分,是让乡亲们不再饿肚子,是让中国不再受欺负!这不是空话,是我亲眼看见的——七岁那年,我看见路边有饿死的人,手里还攥着半个发霉的红薯;十岁那年,旱灾您要低价买佃户的地,李爷爷给您磕头,您都不肯松口!您说这是本分,可我觉得,这是冷血!”
这话像一把刀,扎在陈守业心上。、他愣了半天,突然抬手给了陈幽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堂屋里回荡。陈幽的脸瞬间红了,嘴角破了点皮,渗出血丝。
陈母“哇”地哭了出来,扑过来抱住陈幽:“默之!你没事吧?疼不疼?你爹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气急了……”
陈幽没哭,也没躲,只是首首地看着陈守业,眼神里满是倔强:“爹,就算您打死我,我也要去北平。我要走的路,没错。”
陈守业看着儿子通红的脸,看着他眼里的倔强,心里又气又疼,手还在发抖,却再也打不下去。他喘着粗气,指着门口:“好!好一个‘没错’!你要去北平,作者“用户84123374”推荐阅读《特工之王谍战潜伏23年》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可以!但你记住,你踏出这个家门,就再也不是陈家的人!我陈守业,没有你这样的不孝逆子!从此往后,断绝父子关系,你死在外面,我都不会管!”
“老爷!”陈母哭得更凶了,“您别这样说,默之是您的亲儿子啊!”
陈守业没理她,转身进了里屋,“砰”地一声关上门,再也不肯出来。
堂屋里,陈母抱着陈幽,哭得浑身发抖。陈幽摸了摸被打红的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心寒——他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决绝,会说出“断绝父子关系”的话。
“默之,听娘的话,别去了,好不好?”陈母拉着他的手,声音哽咽,“在家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秀才,你爹就高兴了。北平太远,太危险,娘舍不得你……”
陈幽摇了摇头,擦了擦眼泪,眼神又坚定起来:“娘,对不起,我不能听您的。我知道您舍不得我,可我要是不去,李爷爷他们,还有千千万万像他们一样的人,就永远过不上好日子。我去北平,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家,也为了咱们陈家——要是国家没了,陈家的家业,又有什么用?”
他顿了顿,握住陈母的手,声音软了下来:“娘,您放心,我去了北平,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一定会常给您写信。等我学成回来,一定让您和爹过上好日子,让韶山冲的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
陈母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了,只能哭着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到陈幽手里:“这里面有60块大洋,是娘攒的私房钱,你拿着当路费。去了北平,别舍不得吃,别冻着自己……”
陈幽接过布包,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娘,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的。”
那天下午,陈幽没再去找陈守业,只是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看着茅子任写的推荐信,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手把手教他打算盘;想起他生病时,父亲背着他去镇上看大夫;想起昨天,父亲还在给他收拾赴法的行李……可现在,就因为他要去北平求学,父亲就说要断绝父子关系。
他不怪父亲,知道父亲是被旧思想绑住了,是怕他出事,怕陈家断了根。可他更清楚,自己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就再也没有勇气去改变这世道,再也没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
傍晚,春桃端来饭菜,看着陈幽红肿的脸,小声问:“少爷,您跟老爷吵架了?”
陈幽点点头,拿起筷子,却没胃口。春桃叹了口气:“少爷,您别怪老爷,他就是太在乎您了。您要去北平,可得好好的,别让老爷和夫人担心。”
“我知道。”陈幽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晚上,陈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听见里屋传来陈母的哭声,听见陈守业的叹气声,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他知道,自己这一走,肯定会让父母伤心,肯定会让陈家成为韶山冲的笑柄——一个大地主家的少爷,放着家业不继承,跑去北平跟“乱党”混,这在别人眼里,就是疯了。
可他不后悔。
他想起茅子任说“青年如初春,如朝日”,想起街头宣讲时乡亲们期盼的眼神,想起自己想让所有人吃饱饭的愿望——这些,都比继承家业重要,比别人的眼光重要。
陈幽终于睡着了一会儿。他梦见自己在北平的学堂里读书,梦见李大钊先生在讲课,梦见自己学成回来,带着韶山冲的乡亲们种地、办学堂,梦见父亲笑着拍他的肩膀,说“儿子,你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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