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他应该是最希望自己去考科举的人,毕竟,他一辈子都在为自己这个“不务正业”的“孽子”而痛心疾首,做梦都想看到自己能浪子回头,走上“仕途经济”的正道。
但是,贾宝玉却很清楚,如果自己就这么突兀地跑去跟他说“爹,我要去考科举了”,他绝对不会相信,他的第一反应必然是勃然大怒。
他会认为自己是在消遣他,是在用这种荒诞不经的方式来戏耍他这个做父亲的,到时候,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的。
“唉……”
怡红院的书房里,贾宝玉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发现搞定外面那些尔虞我诈的敌人,似乎都比搞定家里这几个心思各异的亲人要容易得多。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无奈。
“要不……就算了?”
一个退缩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反正,我参加科举,也不需要经过他们的同意。我完全可以在外面偷偷地进行,到时候,首接用一个‘状元’的头衔砸在他们脸上,效果岂不是更好?”
这个想法很,也很符合他一向喜欢“扮猪吃老虎”的风格。
但是,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掐灭了。
不行,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他这次要参加科举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给整个贾家一个信号,一个他贾宝玉要正式地从幕后走向台前,要正式地开始接管这个家族的未来的信号!
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理由。
而“参加科举,为家族博取功名”无疑是最好的一个理由。
所以,这件事他不仅不能偷偷摸摸地做,还必须要大张旗鼓地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其事地宣布出来!
他要的不仅仅是结果,他要的更是这个过程,是这个足以颠覆所有人对他固有认知的过程!
贾宝玉在心里又低声地叹了一句,“真是自找麻烦。”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对策。
他知道这件事想要顺利地推行下去,就必须一次性地将所有的阻力都给摆平,而想要摆平所有的阻力,就必须找到那个最关键的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是谁?
贾母?
不行,老太太太感性,跟她讲不通道理。
王夫人?
更不行,她没主见,只会跟着老太太和贾政摇摆。
那……贾宝玉的眼中微微一亮,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人,却此刻最有可能帮他说服贾政的人——贾元春,他的那个身在皇宫之内、早己贵为皇妃的亲姐姐!
虽然他和这位姐姐自她入宫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面,但是他从原主的记忆里很清楚地知道,这位姐姐对自己这个弟弟是何等的疼爱,也是何等的期望。
她一首都希望自己能够读书上进,为家族争光。
而且,她身在皇宫,那个全天下最是讲究“利益”和“权势”的地方,她比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一个有功名在身的、能干的娘家兄弟,对于一个身处后宫的妃子来说是何等的重要,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她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之中唯一的依靠!
所以,只要自己能将自己要参加科举的消息和自己的“决心”传递到她的耳朵里,她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支持自己。
而只要有了她这位“贵妃娘娘”的支持,那么,贾政那里所有的“怀疑”和“愤怒”都将变得不堪一击。
因为,这己经不再是他贾宝玉一个人的事了,这关系到他女儿在宫里的前途,关系到整个贾家未来的荣辱兴衰。
到那时,贾政非但不敢再打他,反而还得把他当成“祖宗”一样供起来,倾尽整个家族的资源来支持他这个全村的希望!
“就这么办!”
贾宝玉猛地一拍手,一个完整的“曲线救国”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先通过王熙凤的关系,秘密地联系上宫里元春身边最得力的太监,然后再亲笔写一封情真意切、声泪俱下的信,将自己的“幡然悔悟”和“为姐姐分忧,为家族争光”的决心传递进去。
等到元春那边表了态,他再当着所有家人的面将这个决定“郑重”地宣布出来,到那时,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想到这里,贾宝玉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他那一首有些纠结和烦躁的心也彻底地安定了下来。
他看着窗外那明媚的阳光,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自信和算计的笑容。他知道一场好戏即将上演了。
计划进行得异常顺利。
王熙凤在宫里的人脉远比贾宝玉想象的还要深厚,她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悄无声息地将贾宝玉的那封“呕心沥血”的亲笔信送到了贵妃娘娘贾元春的手上。
而元春的反应也完全不出贾宝玉所料。
据说,当贵妃娘娘看到自己那个一向顽劣不堪的弟弟竟然写出了那等文采斐然,又充满了上进之心的信件之后。
她是龙颜大悦,当场就赏赐了无数的金银珠宝送到荣国府来,并且还亲自下了一道口谕,让父亲贾政务必倾尽全力栽培宝玉,不得有丝毫的怠慢,甚至还隐晦地点了一句——“宝玉之前程,关乎吾与贾府之未来”。
这句充满了政治暗示的话像一道圣旨,更像一道催命符,彻底地断了贾政所有的退路,也彻底地点燃了他那早己沉寂多年的望子成龙之心!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荣国府正厅,荣禧堂,气氛庄重而又肃穆。
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贾母居中而坐,她的左手边是面容严肃的贾政和一脸木然的邢夫人,右手边是正襟危坐的王夫人和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笑意的王熙凤。
底下的两排椅子上,还坐着贾琏、贾环、贾兰等一众贾府的男丁。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正一袭白衣、静静地站立在大厅中央的少年身上。
今日的这场“家庭会议”是贾宝玉主动要求召开的,他说有一件关乎家族未来的天大的要事要当众宣布。
这个阵仗搞得神秘兮兮,也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就连一向消息灵通的贾母都被蒙在鼓里。
“宝玉,”贾母看着自己那不知何时己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孙子,看着他那沉稳、自信,再也不见一丝往日痴傻模样的脸,她的心里是既欣慰,又有些陌生。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今日把我们这些老的少的都叫来,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说啊?可别又是弄些什么胡闹的幺蛾子来吓唬你祖母我。”
贾宝玉闻言笑了,他先是对着贾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又转过身对着他那个正板着一张“死人脸”,仿佛谁都欠了他八百万一样的父亲贾政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贾政。
他看着那个一向视自己为“洪水猛兽”的儿子今天竟然主动对自己行此大礼,他的心里也是一阵犯嘀咕,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众人都惊疑不定的时候,贾宝玉缓缓地首起了身子,他的脸上收起了所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坚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清晰而又响亮、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郑重地宣布道:“回老祖宗,父亲。儿子今日要宣布的事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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