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香最终没敢再动手，或许是林秀娥那狠厉的眼神和豁出去的架势真的唬住了她，又或许是觉得跟一个“撞邪了”的人计较晦气。她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留下那句“丧门星等着喝西北风吧”在破旧的土坯房里回荡。
门一关，屋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墙壁缝隙和屋顶茅草间隙透进来的几缕天光，映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林秀娥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松，整个人几乎要下去，后脑勺的伤口突突地疼，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着气，感受着这具身体极度的虚弱和饥饿。
“娘……”
一声细微的、带着不确定的呼唤响起。
林秀娥抬眼看去，是石头。他还维持着张开手臂护着妹妹的姿势，小脸上满是警惕和不安，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判断这个“变了”的母亲是福是祸。
他身后的二丫，更是怯生生地只露出半张小脸，大眼睛里水光潋滟，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林秀娥心里叹了口气，压下属于原身的那点残留的酸楚和属于她自己初来乍到的烦躁。她尝试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这个笑估计比哭还难看。
“我没事。”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干涩，“石头，有水吗？”
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松开护着妹妹的手，走到墙角一个用石头垒砌的简陋灶台旁，拿起一个用竹子做成的筒状容器，里面装着半筒清水。他小心翼翼地端过来，递到林秀娥面前，手有点抖。
林秀娥接过竹筒，入手冰凉。她也顾不得许多，仰头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水滑过干得冒烟的喉咙，暂时缓解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也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些。
喝水的时候，她趁机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所谓的“家”。
真可谓是家徒西壁。
总共就两间房，她所在的这间算是主屋兼厨房和客厅。靠墙垒着那个简陋的土灶，灶膛里只有冰冷的灰烬。旁边堆着少许松针和细柴。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桌子，两把缺腿用石头垫着的凳子，就是全部家具。
墙壁是黄泥糊的，己经开裂剥落，挂着几串干瘪的、看不出原样的东西，估计是往年留下的辣椒或草药。墙角堆着些杂物，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看起来像是磨盘的石器。
通往里间的门洞挂着一块打满补丁的粗布帘子，估计就是她和两个孩子睡觉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土腥味和淡淡的草药味。
林秀娥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米缸——那其实只是个半人高的粗陶缸，缸口盖着木板。她示意石头：“去看看，还有多少粮食。”
石头抿了抿嘴，走过去掀开木板，踮脚往里看了看，小声道：“娘，只剩……只剩小半缸玉米粉了。”
林秀娥的心沉了沉。记忆里，这玉米粉还是原身之前偷偷藏起来，没被婆母和大伯娘搜刮干净的。就这点口粮，要养活三口人，简首是天方夜谭。
原身丈夫李大山死后，族里和村里按理是给了一点抚恤的，虽然不多，但也有一些银钱和半亩位置不错的梯田。可那些东西，早就被婆母王桂香以“替你们保管”、“石头还小守不住”为由，强行霸占了去。原身懦弱，连争都不敢争。
现在，她们母子三人，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挣扎在饿死的边缘。
“娘，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石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只见他走到灶台边，熟练地拿起那个被王桂香跺在桌子上的破陶碗，里面是那点清汤寡水的玉米糊糊，飘着几根看不清品种的野菜叶子。他先把碗端给了林秀娥。
林秀娥看着那碗几乎照得见人影的糊糊，胃里一阵抽搐，是饿的，也是膈应的。这玩意儿，在她看来，猪食都比这有点油水。
但她知道，这恐怕是这个家里目前唯一能入口的东西了。
她没接碗，而是看向石头和二丫：“你们吃了没？”
石头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了头。二丫小声说：“哥说，等娘先吃。”
林秀娥心里一酸。这俩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她强撑着挪动身体，靠在墙边坐稳了些，伸手接过碗，却没有自己喝，而是对石头说：“再去拿个碗来，分开吃。”
石头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顺从地去角落里又找了一个同样破旧的碗。
林秀娥将陶碗里那点可怜的糊糊小心地分成三份，最多的一份推给石头，中间那份给二丫，最少的那份留给自己。
“吃吧，都吃点。”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石头看着分好的糊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没开口，只是默默地端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份。二丫看看哥哥，又看看娘，也怯生生地捧起了小碗。
糊糊入口，粗糙的玉米碴子刮过喉咙，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涩和土腥味，那野菜更是又苦又柴。
林秀娥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咽下去一小口。这滋味，比她当年学手艺时，师傅考验她耐性让她连着吃一个月白水煮白菜还要难受。
再看两个孩子，石头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但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她和二丫的碗。二丫小口小口地吃着，眉头微微皱着，显然也觉得难吃，但却很努力地在吞咽。
就在这时，石头忽然飞快地凑近林秀娥，小手偷偷从自己打着补丁的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迅速塞进林秀娥手里，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退回去继续喝自己的糊糊。
林秀娥愣了一下，摊开手心。那小布包脏兮兮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十几粒炒得焦黄的黄豆！每一粒都圆滚滚的，散发着淡淡的豆香。
这……这是他从哪里弄来的？还藏得这么好？
记忆碎片闪过，原身似乎偶尔会炒一点豆子给石头当零嘴，但这孩子，竟然一颗没吃，全都偷偷攒了下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心酸，猛地撞击着林秀娥的心脏。她杀猪十几年，自认心肠早己练得硬如铁石，此刻却有些眼眶发热。
她捏起一颗黄豆，放进嘴里。豆子炒得很香，带着一点焦脆，咀嚼起来是久违的、属于蛋白质的扎实口感。在这碗清汤寡水的糊糊衬托下，这几粒黄豆简首成了无上美味。
她刚想把豆子分给两个孩子，却见二丫也放下了小碗，从自己坐着的小板凳后面，摸出几颗剥好的、嫩绿色的豆子，大概是豌豆或者蚕豆，小手捧着，怯生生地递到林秀娥面前，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娘，吃豆豆……二丫不饿。”
小姑娘的手心很小，那几颗豆子却仿佛有千钧重。
林秀娥看着女儿那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小脸，看着儿子那故作镇定却难掩关切的眼神，胸腔里那股属于杀猪匠林秀娥的彪悍和护犊之情，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烧了起来！
去他妈的极品婆母！去他妈的吸血娘家！去他妈的这破身体！
她现在就是林秀娥，是石头和二丫的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没有拒绝孩子们的好意。她接过二丫手里的豆子，又把石头给的黄豆分了三份，自己留了最少的两颗，其余的都强硬地塞回了两个孩子手里。
“娘吃了，你们也吃。”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以后，有娘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娘不会让你们再饿肚子。”
她将那颗嫩豆子和最后一颗炒黄豆一起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豆子的清香和焦香混合在一起，仿佛给了她新的力量。
身体虚弱，需要营养。这点糊糊和豆子，顶多算是吊着命。
她得尽快想办法搞到更有营养的东西。原身的记忆里，这云贵川交界的大山，物产还算丰富，尤其是各种野菜、山货。
食疗！对，她得靠山吃山。
她记得原身认得几种常见的野菜，比如鱼腥草、蕨菜之类的。这些东西，在現代社会是餐桌上的特色风味，在这里，却是救命的东西。
鱼腥草清热解毒，蕨菜也能充饥，只要找对了，处理得当，就能补充维生素和纤维，慢慢调理这破身体。
等身体稍微恢复点力气，她就去屋后山林边转转。
第一步，先找到稳定的、能吃的野菜来源。
林秀娥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仔细搜索原身关于周围环境和可食用植物的记忆，同时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个孩子小口吃豆子和喝糊糊的声音。阳光从门缝溜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光斑里，尘埃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飞舞。
前路艰难，但看着身边这两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林秀娥觉得，这穿越，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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