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星云就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来到西厢阁楼前。
她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手举起来又放下，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昨晚她翻来覆去一整夜没睡，满脑子都是那个清瘦的和尚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小师父？你在里面吗？"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觉凡站在门后，脸色如常，甚至比昨天还要精神几分。
"江施主早。"他侧身让开，示意她进来。
江星云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阁楼里转了一圈。屋里和昨天没什么两样，连她想象中的打斗痕迹都没有，干净得像是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你......昨晚睡得可好？"她忍不住问，眼睛还在西处打量，想找出些蛛丝马迹。
"很好。"觉凡接过食盒，语气平和，"这里很清静，正适合修行。"
江星云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安慰话全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觉凡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白粥和几碟小菜，都是清淡的家常菜。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不疾不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江星云在旁边站了片刻，终于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开口："那个......小师父，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觉凡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如水，静静地等她继续。
"我......我知道姐姐他们想让我替她嫁给你，"江星云绞着衣角，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但我不愿意。要是你身子好些了，还是早点离开江家吧。"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江家不是什么好地方，姐姐她......心思深，你留在这儿，只会惹麻烦。"
觉凡放下筷子，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多谢江施主好意。只是小僧确实身有隐疾，需要在此地暂住些时日。"
江星云愣住了，脱口而出："你真的有病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随口问问......"
觉凡笑了笑，并不在意："算是吧。一种很麻烦的隐疾，得找个清净地方静养。"
他没再多说病情，可江星云看着他的脸色，确实比刚来时苍白些。想到自己刚才失言，她心里又愧疚又不安。
"那......你需要什么药材吗？我可以帮你找。"她小声说，"我在家没什么地位，不过偷偷攒了些私房钱，应该能买些普通药材......"
觉凡摇了摇头："寻常药材治不了我的病。"
他注视着江星云，忽然问："江施主为何要帮小僧？"
江星云低下头，声音细若游丝："我就是觉得......你不该被卷进来。姐姐不喜欢你，族老们也各有算计，你一个外人留在这儿，肯定要吃亏的。"
阁楼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衬得屋里更加安静。
觉凡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穿着半旧的衣裳，头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明明是江家的小姐，却活得像个丫鬟。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自己都过得不宽裕的人，却愿意为了一个陌生的和尚，拿出辛苦积攒的私房钱。
"江施主的好意，小僧心领了。"觉凡轻声说，"不过小僧既然来了，自然有留下的理由。"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你的亲事，本就是你父亲一厢情愿，小僧虽无结疤，但从小跟随师傅在寺院长大，怎么说也算半个和尚，师傅圆寂前就告诫自己：先做凡人，再悟佛理。不入凡尘，难体人间疾苦，不度己，如何度世人。所以，我也不可能和你成婚的"
江星云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蒙尘的星星突然有了光彩："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
她像是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谢谢你，小师父！我......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一样，都想逼着我......"
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觉凡都明白。
看着她雀跃的样子，觉凡也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就在这时，江星云忽然注意到，觉凡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比刚才更白了，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小师父，你没事吧？"她立刻凑上前，语气里满是担忧。
觉凡摆了摆手，声音轻了些："无妨，老毛病了。"
他闭目缓了片刻，再睁开时，目光落在江星云身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奇怪的是，每次靠近这个少女，他体内那颗死气沉沉的金丹就会平静许多。虽然无法修复裂痕，但至少不再继续恶化了。
"江施主，"他忽然开口，"若是方便，日后可否常来坐坐？"
江星云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好啊！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过来陪你说说话也挺好。"
她想了想，又赶紧补充："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跟我说。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跑跑腿、打打杂还是可以的。"
觉凡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等江星云离开后，觉凡在原地静坐了片刻。他内视体内，那颗布满裂痕的金丹依旧没什么变化，却不像之前那样躁动不安了，连带着身上的不适感也减轻了些。
他想起在寺里时，师傅总说他的九叶琉璃菩提体有个致命缺陷，这辈子都难以突破，唯有找到特殊的机缘才能弥补。现在看来，这机缘，大概就应在江家姐妹身上了。
只是......为什么不是拥有太阴青莲璎珞体的江岚，反而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庶女江星云？
觉凡皱着眉，陷入了沉思。他原本以为，江岚才是能帮他的关键，可现在看来，事情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几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过，嘴里还大声嚷嚷着："不好了！老太太又晕倒了！""快！赶紧去请大夫！"
觉凡走到窗边，看着下面乱作一团的江家大院，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隐约感应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气，正从江家祖祠的方向慢慢弥漫开来，像一张无形的网，悄悄笼罩着整个江家。
看来这江家，远不止西厢阁楼有问题。
而此时的江星云，正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她心里又乱又慌，既为不用嫁给觉凡而松了口气，又担心着觉凡的身体。
她想起刚才觉凡看她的眼神，那目光温和又深邃，像是能看透人心似的。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呢......"少女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己经对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和尚，上了心。
就在她转过回廊拐角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叫住了她。
"站住。"
江岚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这么早就去给那个野和尚送东西？怎么，才见了两面，就真看上他了？"
江星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低下头，紧紧攥着衣角，不敢说话。
"我警告你，"江岚走到她面前，用手指用力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别打什么歪心思。那个和尚，我迟早要让他好看。"
她凑近江星云，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满是威胁："昨晚算他走运，没让我抓到把柄。但你别忘了，江家的水，深着呢。你最好离他远点，免得......惹祸上身，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江岚冷哼一声，甩开她的下巴，转身走了。
江星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连身子都忍不住微微发抖。她太了解江岚的性格了，江岚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想到觉凡苍白的面容，再想到江岚刚才那狠厉的眼神，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而此刻的觉凡，还站在阁楼的窗前，目光远远地望着江家祖祠的方向。那里的阴气，似乎比刚才又浓重了几分，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他轻轻着腕上的佛珠，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看来，他得在江家多留些时日了。不仅是为了疗伤，更要弄清楚，这江家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还有那个看似柔弱胆小的江星云......觉凡深吸一口气，再次内视体内的金丹。虽然裂痕依旧清晰，但至少，他在这颗濒临破碎的金丹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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