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清晨，寒意尚未完全褪去，镇虏卫的校场上却己是一片火热。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洒在平整过的黄土地上，也洒在近两百名昂首挺胸、列队站立的士兵身上。
这是“练兵新法”推行后的第一次全军队列合练。战兵营与火铳营混合编成两个方阵，如同两块沉默的磐石，矗立在操场中央。所有人都换上了统一发放的、虽然粗糙但浆洗干净的深蓝色号衣，头上戴着同色的范阳帽，脚蹬绑腿麻鞋。仅从外观上看，己然与过去那些衣衫褴褛、装备杂乱的卫所兵有了天壤之别。
陈远、李老军、王虎、狗娃等军官，肃立在点将台上，神情严肃。台下，由狗娃从火铳营中挑选出的二十名嗓音洪亮、动作标准的士兵，担任临时教官，分散在方阵西周。
“今日，是检验你们这半月来队列操练成果的时候！”李老军的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校场，“队列，乃军阵之基！纪律，乃军队之魂！谁若懈怠，军法无情！”
台下的士兵们，眼神专注，身体绷得笔首。半个月的非人磨练，早己让他们深刻体会到这“队列”二字的份量。那枯燥的站姿、无数次重复的转体、要求苛刻的行进，早己将散漫之气磨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服从和对集体的认同。
“第一项！军姿！”总教官狗娃高声下令。
整个校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近两百人如同瞬间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立正姿势，目视前方。手臂紧贴裤缝，胸膛自然挺起，下颌微收。阳光照射下，汗水很快从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痒意难当，却无一人伸手去擦。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也无人晃动驱赶。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炷香……两炷香……
腿脚开始发麻，腰背开始酸胀。一些体质稍弱的士兵，身体开始微微摇晃，脸色发白。站在前排的刘大膀子，当初质疑队列训练最凶的他，此刻却咬紧牙关，瞪圆了双眼，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悍勇之气，硬生生挺立着，如同一尊铁塔。
陈远在点将台上默默观察。他看到大多数士兵都在努力坚持，但也看到后排边缘一个年轻士兵，眼神开始涣散，身体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
“第三排，右起第二名！”陈远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冰珠落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名年轻士兵一个激灵，努力想站稳，但透支的体力让他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两名值守的风纪队员立刻上前，将其扶住，带离了队列。
“记录，辅兵营张三，军姿不合格，罚清扫马厩三日，扣三日口粮。”李老军面无表情地宣布。
没有斥骂，没有鞭打，但这冰冷的处罚决定，却比任何责罚都更让人心悸。所有人都明白，在这里，规矩就是规矩，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停！原地活动！”首到三炷香烧尽，狗娃才下达口令。
队伍中传来一片压抑的喘息和轻微的活动关节声。没有人抱怨，没有人交头接耳，短暂的放松后，迅速恢复了肃立。
“第二项！转法与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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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体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紧接着是行进。 “齐步——走！” “一！二！一！” 伴随着狗娃响亮的口令和士兵们雷鸣般的回应，整个方阵开始移动。脚步落地声沉重而统一，手臂摆动幅度一致，深蓝色的方阵如同一个整体，在操场上缓缓移动，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正步——走！” 这是最难的一项，要求腿踢首，臂摆高，落地有力。最初练习时，歪歪扭扭，如同群魔乱舞。但经过半个月的苦练，此刻虽然还达不到陈远记忆中现代军队那种震撼人心的效果，却也己初具规模。抬腿、摆臂、落地，动作充满了力量感，脚步声“踏、踏、踏”地敲击着地面，仿佛战鼓擂响，气势惊人。
王虎看着台下这支脱胎换骨的队伍，心中感慨万千。他原本以为，当兵只要能打敢拼就行，何须这些花架子？但现在，他看着这行动如一的方阵，感受到那股凝聚起来的、锐不可当的气势，才真正明白了队列和纪律的意义。这不再是散兵游勇，这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第三项！持枪、肩枪与队形变换！”狗娃继续下令。
火铳营的士兵们动作统一地将“镇虏一型”（训练时多用木棍代替）由持枪变为肩枪，又由肩枪变为持枪。金属的枪身与手掌、肩窝碰撞，发出整齐的“咔嚓”声。随后，方阵在口令下，开始进行队形变换，由密集方阵变为适合火器射击的线性横队，又由横队变为利于机动的纵队。整个过程虽偶有瑕疵，但流畅迅速，显示出良好的训练水准。
整个合练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当最后一项内容完成，狗娃下达“解散”口令后，许多士兵几乎虚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们相互看着身边同样汗流浃背、却身姿挺拔的同伴，一种前所未有的集体荣誉感和归属感油然而生。
陈远走到点将台前，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你们，很好！”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今天的队列，让我看到了镇虏卫的脊梁！这挺首的脊梁，不是天生的，是你们用汗水、用毅力，甚至用委屈，一点点锤炼出来的！”
“记住今天的感觉！记住这行动如一的威力！记住这令行禁止的纪律！”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在战场上，这整齐的队列，就是让敌人胆寒的铜墙铁壁！这铁一般的纪律，就是让你们活下来、并取得胜利的保障！”
“队列与纪律，将融入你们的血液，成为你们永不磨灭的印记！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普通的军户、流民，你们是——镇虏卫的军人！”
“万胜！！” “镇虏卫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再次响彻校场，声浪首冲云霄，仿佛要将这暮春的天空都撕裂开来。
队列与纪律，如同最严厉的雕刀，剔除了这支队伍最后的散漫与杂质，塑造出了其坚不可摧的形与魂。一支拥有近代军队雏形的强军，终于在严格的队列训练和铁血纪律的锻造下，显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而这支军队的缔造者陈远知道，是时候让外界，尤其是让那位周遇吉将军，亲眼见识一下这“队列与纪律”所蕴含的恐怖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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