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裳倚在陌北渊臂弯里，眼梢掠过姜燕时闪过一丝倨傲。
她忽然低呼：“殿下，您袖口沾了茶渍……”
纤手执绢帕欲拭，袖中却滑落一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恰落在姜燕脚边。
姜燕躬身拾起丝帕，指尖抚过帕角暗绣的“渊”字，忽而浅笑：
“这并蒂莲的绣工，倒似去年贵妃娘娘赏我的那批江南贡品。”递还帕子时，“不经意”带出腰间一枚双鱼佩——那鱼目正是御赐的东海明珠。
陌北渊目光在双佩间游移，夏冰裳突然掩唇轻咳，发间紫玉步摇勾住皇子衣带。
姜燕却转向池塘：“殿下可曾见过锦鲤逐影？最艳丽的那尾总爱独占饵食。”话音未落，她弹指将明珠射入水中，惊散依偎的鱼群。
夏冰裳见陌北渊目光追着明珠沉水，暗自咬牙。
她忽然抚额娇吟：
“日头晒得有些发晕……”身子软软倒向皇子怀中，罗袖翻飞间“不慎”将姜燕案头舆图扫落池中！
“哎呀！”夏冰裳惊呼起身，却见陌北渊己快步捞起湿透的图纸。她一把夺过，假作委屈地哽咽：“妹妹莫怪，姐姐实非故意……”指尖却暗中发力，将舆图西域要塞部分揉得模糊。
姜燕不怒反笑，抽出发间银簪就着灯光修补痕迹：“无妨，这疏勒城防图我早烂熟于心。”簪尖游走如蛇，竟将破损处改绘成更精密的暗道标记！
陌北渊眸色转深，夏冰裳帕子绞得死紧。忽闻内侍通传：“陛下召大皇子议事！”
大皇子看着皇上派来的太监，又望了望水池，吩咐随从：“将池中的夜明珠捞出来归还姜姑娘！”
三人各怀心思行礼作别。夜风卷起残图一角，露出姜燕簪尾刻的细小“璃”字。
待陌北渊脚步声远去，夏冰裳骤然褪去娇弱之态。
她指尖捻起池边残破的舆图，冷笑间将其撕成碎片掷入水中：“姜姑娘，演了这半日戏，也该亮底牌了。”
阳光照在她闪耀的凤尾步摇上，仿佛在宣示主权般夺目。
“皇后娘娘是我嫡亲姑母。”她逼近一步，金丝绣鞋碾过地上花瓣，“莫说大殿下，便是二殿下将来承继大统，东宫正妃也只会姓夏。”袖中突然滑出枚金镶玉令符，刻着“凤仪宫钦赐”。
姜燕俯身捞起湿漉漉的图纸残片，从容拼出西域地形：
“夏姐姐可知，疏勒城去年为何易主？”她忽然将残片按在夏冰裳令符上，“因为守将之女——恰也说过类似的话。”
夜风卷起令符上水渍，竟显出暗红的“废”字印痕。夏冰裳踉跄后退时，忽见树影里闪过二皇子的衣角。
正当夏冰裳扬手欲掴向姜燕面门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清喝：“住手！”
陌北辰玄色披风卷着暖风疾驰而来，玉冠下眉眼凝霜。
他箭步上前格开夏冰裳的手腕，将姜燕护在身后时，袖中暗器“叮”地击碎池边石灯——飞溅的碎石恰巧削断夏冰裳半截指甲！
“二表哥！”夏冰裳痛呼后退，却见陌北辰俯身拾起地上舆图残片，就着月光展平褶皱：
“这西域三十六国的兵力标注，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能撕的？”
他忽然抽剑划破自己掌心，血珠滴在图纸要塞处：“本殿今日以血为契，姜燕所绘舆图若泄半字——”剑锋陡然指向夏冰裳颤抖的凤钗，“休怪本王按叛国罪论处！”
姜燕怔怔望着他流血的手，忽然扯下裙摆内衬为他包扎。
素白绢帛缠上他手腕时，陌北辰反手扣住她五指，在夏冰裳惊骇的目光中，将一枚令符塞进她掌心。
夏冰裳强压惊怒，指甲掐进掌心：“姜姑娘好手段，连二殿下都甘作裙下臣。”
姜燕慢条斯理抚平袖口褶皱，忽然拈起那枚裂开的血玉麒麟佩：
“姐姐可知这玉佩的典故？”她指尖轻点玉佩内壁暗刻的“渊”字，“大殿下及冠时亲手所雕，说要赠予未来正妃。”
夏冰裳瞳孔骤缩，姜燕却将玉佩抛进池中！
“可惜了，”她俯身掬水洗手，“殿下今早说，玉碎不如瓦全。”
水珠溅湿夏冰裳裙裾时，姜燕忽又莞尔：
“对了，姐姐可知御赐的九尾凤钗……其实逾制了？”
她凑近夏冰裳耳畔轻语：“皇后娘娘戴的才是九尾，太子妃只能用七尾呢。”话音未落，夏冰裳鬓边凤钗应声落地，钗尾竟真缀着七根金翎！
（池水吞没玉佩的咕咚声如惊雷炸响）
夏冰裳踉跄扑向池边，徒劳地伸手去打捞，裙裾浸在冰冷的水中也浑然不觉。她猛地转头，眼中喷火：“你竟敢——！”
姜燕却己优雅地退开两步，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绢帕，从容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水渍。
“姐姐何必动怒？不过是一件死物。比起这块玉，妹妹倒是更关心……姐姐头上这逾制的凤钗，若被御史台瞧见，不知会参奏夏家一个什么罪名？”
她抬眼，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夏冰裳发间那璀璨的金饰，语气温和却字字诛心，“是‘僭越’，还是……‘大不敬’？”
夏冰裳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抬手护住凤钗，指尖都在发颤。
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泄了底细：“你……你胡说什么！这是皇后娘娘亲赐！”
“哦？”姜燕微微歪头，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笑，“是么？可妹妹怎么记得，娘娘赏赐那日，特意嘱咐过，此钗需待姐姐大婚之日，由殿下亲自为姐姐簪上，方可彰显恩宠。姐姐如今……是己与哪位殿下定下婚期了么？妹妹竟不知，未曾道贺，真是失礼。”她说着，还像模像样地福了一福。
这一下彻底戳中了夏冰裳的痛处。她与皇子们的婚事迟迟未定，本就是她最大的心病。此刻被姜燕当众揭开，又急又气，浑身发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燕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轻轻“啊”了一声，假作关切道：“姐姐脸色怎的如此难看？可是这池边风大，着了凉？还是……”她拖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夏冰裳紧捂胸口的手，“……心病犯了？”
夏冰裳气得眼前发黑，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险些栽倒在地。身旁的侍女慌忙上前搀扶，乱作一团。
姜燕冷眼旁观，这才缓步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姐姐，争，要凭真本事。靠摔跤、靠告状、靠家世……终究是下乘。”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衣袂飘然，再未看那狼狈的一主一仆一眼。
夜风掠过池面，吹散涟漪，也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冰冷与羞辱。夏冰裳死死盯着姜燕远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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