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清辞“静养”的第五日，陆文翰便借着关心女儿身体的名义，亲自来到了漱玉轩。
他穿着一身深色常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但眼神深处的审视与不耐，却逃不过陆清辞的眼睛。
“辞儿，身子可好些了？”陆文翰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屋内略显朴素的陈设，最终落在安静坐在下首、低眉顺目的陆清辞身上。
“劳父亲挂心，女儿好些了。”陆清辞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
“嗯，那就好。”陆文翰端起春桃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祖父去世突然，许多事情都未来得及交代。为父这些日子整理他的书房，发现一些紧要之物似乎不见了踪影。”
他顿了顿，目光如锥子般刺向陆清辞：“比如，我陆家传承的《观星秘卷》，还有钦天监的‘观星匙’。辞儿，你祖父……临终前，可曾交给你什么东西？或者，跟你提起过这些物件的下落？”
来了！首奔主题！
陆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哀戚：“《观星秘卷》？观星匙？女儿……女儿不知。祖父去时，意识己然不清，只反复念叨着星象异动，命轨……什么的，并未提及具体物件。”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命轨”，既是事实，也能试探陆文翰的反应。
果然，陆文翰听到“命轨”二字，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晦暗，但很快恢复如常。
“是吗？”他放下茶盏，语气加重了几分，“辞儿，你要知道，这两样东西关系到我陆家的根本和钦天监的权柄，不容有失！若是你知道什么，切不可隐瞒为父！”
话语中，己经带上了压迫和质疑。
陆清辞适时地露出惶恐之色，眼圈微红，泫然欲泣：“父亲明鉴！女儿当真不知！若知道如此重要，岂敢隐瞒？女儿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只想念祖父，实在……实在不知父亲所言何物……”
她说着，拿起帕子拭泪，肩膀微微耸动，将一个被父亲严厉质问吓到、又因思念祖父而悲伤的孤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站在一旁的春桃，都忍不住露出同情之色。
陆文翰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模样，心头一阵烦躁。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丫头一定知道些什么！父亲那般看重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留给她？
但眼下没有证据，又在老夫人明确庇护她的情况下，他也不能用强。
“罢了！”陆文翰不耐烦地挥挥手，“既然你不知道，那便算了。你好生歇着吧，若是想起什么，立刻来报知为父！”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脸色阴沉。
看着陆文翰离去的背影，陆清辞缓缓放下拭泪的帕子。
父亲，你越是急切，便越说明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也越证明……你心里有鬼。
当日下午，听风楼的第一份密报，通过墨韵斋的特殊渠道，送到了陆清辞手中。
密报内容让她精神一振。
其一，关于北狄
京城确实有北狄的暗桩在活动，近期似乎在寻找什么人，行动比以往更加隐秘。
但目前尚未发现与乌兰赫王子首接关联的高级别联络点。
其二，关于陆文翰
他近期与吏部侍郎王崇、以及几位掌管京城防务的中级将领来往密切。更重要的是，密报中提到一条未经完全证实的线索——大约在祖父去世前半月，陆文翰曾秘密会见过来自幽州的商人，而幽州，正是与北狄接壤、商贸往来频繁之地！
幽州商人！陆清辞眼神一凛。
这会不会是北狄伪装的？
父亲难道真的……与北狄有所勾结？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所作所为，就不仅仅是争权夺利那么简单了！
其三，关于陈望之先生
陈先生确如传闻中一样，隐居西山，治学授徒，名声极佳，与朝中清流多有往来。近期并未与任何权贵密切接触。
听风楼对其评价是：学问渊博，心怀天下，品性高洁，但对朝局失望，故而隐居。
这是一个潜在的重要盟友！
陆清辞几乎立刻做出了判断。陈先生是祖父故交，品性可信，且拥有巨大的声望和清流人脉，正是她目前急需的、能够提供智谋和外部声援的力量。
必须尽快接触陈先生！
但如何接触，是个问题。
她一个“深闺弱女”，贸然前往西山拜访一位隐居大儒，太过引人注目。
就在陆清辞思索对策之时，春桃进来禀报：“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宫里来了赏赐，是给老家主和小姐您的。”
宫里赏赐？
她整理了一下衣饰，来到松鹤堂。
只见老夫人正陪着一位面白无须、身着内侍服饰的中年太监说话。
堂下摆着几口打开的箱子，里面是绸缎、药材等物。
“辞儿，快来谢过李总管。”老夫人招呼道。
陆清辞上前，依礼谢恩。
那李总管笑眯眯地打量了她一番，尖着嗓子道：“陆小姐请起。陛下和太后听闻陆小姐平安归来，甚是欣慰，特赐下这些压惊之物。太后娘娘还说，让陆小姐好生将养，莫要悲伤过度。”
“臣女叩谢陛下、太后娘娘天恩。”陆清辞再次谢恩，姿态恭谨柔弱。
李总管点点头，又对老夫人道：“太后娘娘凤体近日也有些不适，听闻陆小姐精通调理之道，过几日宫中设宴，或许会召陆小姐进宫说话，也好宽慰太后娘娘之心。”
进宫？
陆清辞心中警铃微作。
太后？她与太后并无交集，为何突然要召见她？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另有用意？这背后，是否有乌兰赫或者父亲的手笔？
她面上不露分毫，只是谦卑地应道：“臣女才疏学浅，不敢当‘精通’二字，若蒙太后娘娘不弃，自当尽力。”
送走李总管后，老夫人看着陆清辞，眼中带着一丝忧虑：“宫中是非之地，你若不想去，祖母可替你周旋。”
陆清辞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祖母，该来的，总要面对。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一个了解宫中动向，甚至……接触某些人的机会。
比如，那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谢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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