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过后，永宁侯府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沈清辞依旧是那个人前娇憨明媚、不谙世事的侯府嫡女。每日给父母请安，与兄长们撒娇，偶尔看看账本，摆弄一下花草，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唯有贴身伺候的云鬓和月影感觉到，小姐似乎有些不同了。她看账本的速度快了许多，眼神偶尔会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对府中下人看似随意的问话，也总能切中要害。
这日清晨，沈清辞带着云鬓，提着一盅亲手炖的冰糖燕窝，前往父亲沈弘的外书房。
她知道，父亲下朝后，习惯先去书房处理一会儿公务，再去用早膳。而前世，柳姨娘也常常掐着这个时间点，带着一双儿女，以送点心或请安为名，去书房“偶遇”父亲，吹吹枕边风。
果然，刚走到书房外的回廊，就听到了柳姨娘那娇柔做作的声音。
“侯爷，您日夜操劳，妾身瞧着都心疼。这是轩儿昨日在学堂被先生夸奖的文章，还有婉儿新学的琴谱，说是一定要第一个弹给父亲听呢。”
沈清辞脚步未停，脸上己挂起甜美无邪的笑容，声音清脆地喊道：“父亲！女儿给您送燕窝来啦！”
书房门开着，沈弘正坐在书案后，柳姨娘站在一旁，沈明轩和沈清婉则乖巧地立在下方。听到沈清辞的声音，西人神色各异。
沈弘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是阿辞啊，快进来。”
柳姨娘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被温婉的笑容取代：“大小姐真是孝顺。”
沈清辞仿佛没看到他们，欢快地走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亲自端出燕窝：“父亲快尝尝，女儿守着炖了好久呢。”
沈弘欣慰地接过，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嗯，香甜软糯，我女儿的手艺越发好了。”
“父亲喜欢就好。”沈清辞甜甜一笑，仿佛这才看到旁边的柳姨娘三人，故作惊讶，“咦？姨娘和弟弟妹妹也在呀？真是巧了。”
沈清婉柔声道：“我们是来给父亲请安的。”
“哦。”沈清辞点点头，目光落在沈明轩手中那篇“被夸奖”的文章上，好奇地凑过去，“弟弟的文章得了先生夸奖？快让姐姐看看！”
沈明轩下意识地想藏，但沈清辞己经伸手拿了过来。她快速扫了一眼，心中冷笑。这篇文章辞藻堆砌，内容空洞，甚至有几处明显的典故错误，能得夸奖才怪！只怕是柳姨娘买通了先生，或者沈明轩根本就是拿了别人的文章来充数。
“呀！”沈清辞忽然指着其中一处，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道，“弟弟，这里‘管鲍之交’的典故，好像是说管仲和鲍叔牙情深意重，互相理解扶持。你怎么写成管仲和齐桓公啦？先生没看出来吗？”
沈明轩脸色猛地一变，支吾道：“是……是我笔误……”
柳姨娘连忙打圆场：“小孩子笔误，难免的，大小姐眼神真好。”
沈弘闻言，也皱了皱眉，接过文章看了看。他虽宠爱妾室和庶子，但并非毫无学识，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了不止这一处错误。他脸色沉了下来：“明轩，这真是先生夸奖的文章？”
沈明轩吓得不敢说话。
沈清辞仿佛没察觉到气氛的凝滞，又转向沈清婉，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妹妹要弹新学的琴谱给父亲听？正好，前日荣华长公主赏了我一盒极品松香，说是用于古琴最能激发音色，待会儿我让云鬓给妹妹送些过去。”
她语气真诚，动作亲昵。沈清婉却感觉像是被毒蛇缠住，手腕上昨日被指甲划过的地方似乎又隐隐作痛。她强笑着抽回手：“不，不必了姐姐，妹妹用的普通松香就好……”
“那怎么行？”沈清辞眨着大眼睛，“好琴配好香，才不辜负妹妹的琴艺呀。莫非……妹妹是嫌弃长公主赏赐的东西？”
一顶“嫌弃御赐”的大帽子扣下来，沈清婉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不不不，妹妹不敢！妹妹多谢姐姐！”
沈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大女儿娇憨大方，得了赏赐不忘与妹妹分享；而庶子庶女，一个学业不精企图蒙混，一个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他心中对柳姨娘一房的偏爱，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松动。或许，他平日里听到的，关于嫡女骄纵、庶子女懂事的言论，并不全然属实？
“好了，燕窝我也喝了，你们都退下吧。”沈弘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明轩，回去将这篇文章抄写十遍，明日拿来给我看。婉儿，用心练琴，莫要辜负你姐姐好意。”
柳姨娘母子三人只得悻悻告退。
沈清辞目的达到，也准备离开。临走前，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父亲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本崭新的《山河志异》，似乎是刚送来的。
她记得，前世不久后，父亲就是因为痴迷这本志怪游记，疏于政务，被御史参了一本，虽未伤筋动骨，却也惹了圣心不悦。而这本游记，正是柳姨娘的“远房表亲”送来的。
“父亲，”沈清辞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笑得一脸烂漫，“您最近是在看游记吗？真好！大哥前几日还跟我说，皇上近来常与阁老们商议边关舆图之事，夸赞那些精通地理的臣子才是干才呢。要是父亲也多看看舆图志，说不定皇上会更倚重父亲呢！”
她说完，也不等沈弘反应，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沈弘却愣在了原地。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边那本《山河志异》，若有所思。阿辞的话，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皇上最近确实常在议论边关之事……
他沉吟片刻，将那本《山河志异》随手塞进了书架底层，转而吩咐长随：“去，将书房里有关边防舆图的书籍，都找出来。”
回锦绣阁的路上，云鬓忍不住小声问：“小姐，您方才为何要提醒侯爷看舆图？”
沈清辞折下一支初绽的桃花，在指尖把玩，唇边笑意清浅：“因为，有人想用闲书消磨父亲的斗志，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而且，提前让父亲接触边防舆图，对于她后续要揭发的忠勤伯府“通敌”大罪，将会是一个绝佳的铺垫。
刚回到院子，月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道：“小姐，凝香馆和百草堂，有消息了。”
沈清辞眼神蓦地一凝。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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