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踏破杜府的宁静，火把将这座清贵的府邸照得如同白昼。
当萧景珩带着亲兵闯入书房时，杜文渊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惊慌失措或负隅顽抗。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身份的紫袍官服，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嘲讽。
他手中，捏着一封刚刚看过的密信，信纸的右下角，盖着一个鲜红的、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印鉴——皇帝私印！
“恒王殿下，你来了。”杜文渊抬起眼皮，看着一身戎装、杀气腾腾的萧景珩，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招待一位普通的访客。
萧景珩眉头紧锁，杜文渊的反应太过反常。
“杜文渊！你勾结北狄，私运军火，通敌卖国！罪证确凿！还不俯首认罪！”萧景珩厉声喝道，将那份从货船上起获的货物清单和玄鸟令掷于地上。
杜文渊看都没看那些罪证一眼，反而轻轻扬了扬手中的密信，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殿下，你看这是什么？”
萧景珩目光一凝，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是陛下亲笔手谕。”杜文渊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陛下有旨，北狄之事，乃朕暗中授意杜爱卿所为，意在麻痹狄人，换取边境五年安宁。所有一切，皆为朕之筹划。恒王萧景珩，不解圣意，擅自行动，破坏邦交，着即……收回兵权，闭门思过！”
什么？！
萧景珩瞳孔骤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暗中授意？麻痹狄人？换取边境安宁？
这怎么可能？！那些实实在在的刀剑铠甲，那些威力巨大的火药，都是用来“麻痹”敌人的？！这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分明是杜文渊伪造圣旨，或者……是父皇为了保住杜文渊，或者说为了保住朝廷颜面，不惜颠倒黑白，弃车保帅！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萧景珩的脚底窜上头顶！他为了查清此案，耗费无数心血，折损众多兄弟，甚至连沈清辞的丫鬟都为此牺牲……到头来，竟换来这样一道荒谬的“圣旨”？！
“不可能！”萧景珩猛地抽出长剑，剑尖首指杜文渊，“杜文渊！你伪造圣旨，罪加一等！”
杜文渊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癫狂和得意：“伪造？殿下不妨仔细看看这印鉴！看看这笔迹！普天之下，谁敢伪造这个？！”
萧景珩的心沉了下去。他认得那印鉴，那笔迹……确实出自父皇无疑！
为什么？！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在父皇心中，所谓的朝廷颜面，所谓的边境“安宁”，比律法公正，比那些牺牲的性命更重要吗？！
看着萧景珩脸上变幻的神色，杜文渊知道，他赌对了！皇帝果然舍不得杀他，或者说，舍不得让这桩惊天丑闻毁掉朝廷的“体面”！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倨傲：“恒王殿下，还不接旨吗？”
萧景珩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接旨，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意味着月影白死，意味着通敌卖国者可以逍遥法外！不接旨，便是抗旨不遵，形同谋逆！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自书房外响起：
“杜阁老，恐怕你高兴得太早了。”
众人回头，只见沈清辞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清澈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
她一步步走进书房，目光平静地看向杜文渊，以及他手中那封所谓的“圣旨”。
“沈清辞？”杜文渊眉头一皱，心中莫名一慌，“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沈清辞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萧景珩，微微颔首，然后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信，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书房中：
“王爷，臣女这里，还有一封密信。是臣女偶然所得，似乎……与杜阁老有关。”
杜文渊脸色骤变！她还有密信？！是什么？！
萧景珩也愣住了，看向沈清辞。
沈清辞缓缓展开那封信，念道：“……吾儿亲启：玄鸟之事若发，可持此信与‘玄鸟令’并呈御前。陛下见此，必知乃朕授意，可保你无恙……落款是——‘玄鸟’。”
这封信的内容，赫然与杜文渊手中那封“圣旨”相互印证！仿佛真的是一切都是皇帝暗中策划！
杜文渊先是一愣，随即狂喜！这沈清辞莫非是吓傻了？竟然拿出证据来帮自己？！
然而，沈清辞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同坠入冰窟！
“这封信，”沈清辞举起信纸，让所有人都能看到那独特的、与杜文渊手中圣旨一模一样的印鉴和笔迹，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是臣女模仿杜阁老的笔迹和陛下印鉴，伪造的。”
什么？！伪造的？！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杜文渊更是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转为极致的惊恐！
“你……你胡说！”他厉声嘶吼。
“是不是胡说，一比便知。”沈清辞走到书案前，拿起杜文渊常用的毛笔，铺开一张纸，当着所有人的面，挥毫泼墨！
不过片刻，一行与那封“密信”以及杜文渊手中“圣旨”笔迹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跃然纸上！连那印鉴的细微纹路，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前世灵魂飘荡，在杜文渊书房“看”他写字看了十年，对他的笔迹习惯早己了然于胸！模仿起来，足以乱真！
“这……这怎么可能？！”杜文渊看着那几乎可以假乱真的字迹，吓得魂飞魄散！
“所以，”沈清辞放下笔，目光如刀，刺向杜文渊，“杜阁老手中这封所谓的‘陛下手谕’，恐怕也是你，或者你安排的人，模仿陛下笔迹和印鉴，伪造的吧？！”
“你为了脱罪，竟敢伪造圣旨！这才是真正的诛九族大罪！”
轰——！
沈清辞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杜文渊伪造圣旨？！
萧景珩瞬间明白了！是了！父皇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下这种颠倒黑白的圣旨！只能是杜文渊狗急跳墙，利用他常年接触奏章、熟悉皇帝笔迹和印鉴的便利，伪造了这道保命符！
“杜文渊！你还有何话说？！”萧景珩剑尖再次指向他，眼中杀机暴涨！
杜文渊看着沈清辞那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萧景珩那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着周围亲兵鄙夷愤怒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后路，都被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侯府嫡女，彻底粉碎！
“哈哈哈……哈哈哈……”杜文渊发出一阵绝望而疯狂的惨笑，猛地将手中那封伪造的圣旨撕得粉碎！
“沈清辞！萧景珩！你们赢了！但你们也别得意太早！这朝堂，这天下，远比你们想象的更脏，更黑！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头撞向旁边坚硬的廊柱！
“砰！”
一声闷响，血光西溅！
权倾朝野的内阁次辅杜文渊，就此殒命！
书房内，一片死寂。
萧景珩看着杜文渊的尸体，缓缓收回了剑。他走到沈清辞面前，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言。
今夜，若非她及时出现，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揭穿了杜文渊的最后阴谋，后果不堪设想。
“你又救了我一次。”他声音低沉。
沈清辞摇了摇头，看着地上月影未曾干涸的血迹（她坚持将月影带了回来），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是月影救了王爷，也是王爷，还了这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尘埃，似乎终于落定。
然而，沈清辞的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
杜文渊临死前那疯狂的话语，如同诅咒，在她耳边回荡。
这朝堂，这天下，真的就此清明了吗？
那个能默许甚至可能参与伪造圣旨的皇宫深处，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知道，一切都还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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