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之事，如同一个小插曲，并未在沈清辞心中留下太多痕迹。她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待在郡主府打理事务，或是回侯府陪伴父母。
然而，她不想惹事，事情却总会找上她。
这日，荣华长公主府送来帖子，邀请她过府赏玩新得的几盆名品菊花。长公主于她有维护之情，沈清辞自然不好推辞，便收拾了一番，带着云鬓和暗香前往。
从长公主府出来，时辰尚早，沈清辞想起大哥沈清澜前几日提起，城东新开了一家“墨韵轩”茶楼，环境清雅，茶点也别具风味，便决定顺路去坐坐，也给兄长带些点心回去。
墨韵轩果然名不虚传，装修雅致，宾客多是文人墨客，气氛宁静。沈清辞要了个二楼的雅间，临窗而坐，点了一壶碧螺春并几样精致茶点。
她正悠闲地看着楼下街道上来往的行人，雅间的门却被轻轻敲响。
“请问是昭华郡主吗？在下李芊芊，与几位姐妹在此小聚，听闻郡主在此，特来拜见。”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又令人厌烦的声音。
沈清辞眉头微蹙，真是冤家路窄。她示意云鬓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以李芊芊和周倩为首的西五位贵女，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
“不知几位有何指教？”沈清辞并未起身，只是淡淡问道。
李芊芊等人自行走进雅间，目光扫过桌上简单的茶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周倩笑道：“指教不敢当。只是偶遇郡主，心中欣喜。郡主如今身份尊贵，怎么独自在此品茶？未免有些冷清。不如与我们一同去隔壁雅间坐坐？我们正在以菊为题，行飞花令，郡主才华横溢，万寿节上令人惊叹，正好可以指点我们一二。”
这话听着是邀请，实则充满了挑衅。谁不知道沈清辞前世不善诗词，重生后虽刻意弥补，但在京中才女之中，也并非以诗词见长。李芊芊等人显然是故意想让她在熟悉的领域出丑。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几位姐姐谬赞了，清辞于诗词一道只是略懂皮毛，岂敢妄言指点？诸位姐姐尽兴便好，清辞在此歇息片刻便要回府了。”
见她推拒，李芊芊更加认定她怯场，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故作亲热地上前拉住她的袖子：“郡主何必过谦？谁不知道您慧眼如炬，连那般精巧的机关都能识破，区区诗词，定然不在话下。莫非……是瞧不起我们姐妹，不肯赏脸？”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隔壁雅间和走廊上路过的客人听到。若沈清辞再拒绝，恐怕明日“昭华郡主目中无人、藐视才女”的流言就要传遍京城了。
沈清辞看着李芊芊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嘴脸，知道今日难以轻易脱身。她若退缩，反而坐实了她们的说法。
也罢，既然你们把脸凑上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沈清辞脸上露出一丝看似无奈的笑容，轻轻抽回自己的袖子：“既然几位姐姐盛情相邀，清辞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只是清辞才疏学浅，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几位姐姐海涵。”
见她松口，李芊芊等人心中窃喜，连忙簇拥着她来到了隔壁更大的雅间。
雅间内果然布置得风雅，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墙上还挂着几幅咏菊的诗词，显然是她们刚才的作品。除了李芊芊、周倩，还有另外两三位素以才女自居的官家小姐。
见沈清辞进来，几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纷纷起身见礼，态度看似恭敬，眼神却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郡主肯赏光，真是蓬荜生辉。”周倩笑着让人添了座位，“我们方才正以‘菊’字行令，接不出或接得不好的，可要罚酒三杯哦。郡主既然来了，自然也需遵守规则。”
沈清辞从容落座，微微一笑：“客随主便，清辞自当遵守。”
飞花令开始。从李芊芊开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下一位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又一位：“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
几轮下来，都是些耳熟能详的诗句，沈清辞接得轻松自如，并未出错。
李芊芊见难不住她，眼珠一转，笑道：“这些前人诗句未免无趣。不若我们换个玩法，每人即兴作一首咏菊诗，要求诗中不得出现‘菊’字，却要句句不离菊，如何？”
这个难度就大大增加了！不仅要即兴创作，还要符合苛刻的要求。
周倩等人显然早有准备，略一思索，便纷纷吟出早己打好的腹稿，虽不算绝佳，但也算工整应景。
轮到沈清辞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着看她出丑。
沈清辞垂眸沉吟片刻，再抬头时，眼中一片清明。她并未起身，只轻启朱唇，声音清越婉转：
“秋霜淬冷骨，金甲缀疏篱。
香冷蝶难近，枝寒雀懒窥。
芳心抱死节，逸气傲东蓠。
莫道西风烈，残英独抱枝。”
诗成，满室皆静！
这首诗，没有一字提到“菊”，却通过“秋霜”、“金甲”、“疏篱”、“香冷”、“枝寒”、“芳心抱死节”、“逸气傲东蓠”、“残英”等意象，将菊花凌霜傲雪、孤高芳洁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尤其最后一句“莫道西风烈，残英独抱枝”，更是赋予了菊花宁折不弯、坚守本心的气节，意境远超前面几人！
这哪里是“略懂皮毛”？这分明是胸有丘壑！
李芊芊、周倩等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嫉妒！她们准备了许久，竟还不如沈清辞这片刻的沉吟？！
沈清辞看着她们难看的脸色，心中毫无波澜，脸上却带着谦逊的笑容：“清辞拙作，让几位姐姐见笑了。”
这声“见笑”，此刻听来，无比讽刺。
李芊芊脸色阵青阵白，强笑道：“郡主……果然才思敏捷，令人佩服。”这话说得干巴巴，毫无诚意。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传来：“好一个‘芳心抱死节，逸气傲东蓠’！昭华郡主此诗，当浮一大白！”
众人回头，只见恒王萧景珩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年轻官员，其中包括沈清澜。显然他们是刚到此地，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萧景珩的目光越过众人，首首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李芊芊等人见到恒王，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起身行礼，心中懊悔不迭。本想让沈清辞出丑，没想到反而让她在恒王面前大大露了脸！
沈清辞也起身行礼，心中微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沈清澜看着妹妹，眼中满是骄傲。
萧景珩走进雅间，拿起桌上沈清辞那首诗的原稿，仔细看了看，点头赞道：“字也好，清丽中见风骨。郡主真是每每都让本王惊喜。”
他这话，等于是在众人面前，给沈清辞的才情盖棺定论。
李芊芊等人更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清辞微微垂首：“王爷过奖了。”
萧景珩放下诗稿，目光淡淡扫过李芊芊等人，虽未说什么，但那无形的威压却让几人冷汗涔涔。
“本王与沈大人还有事相商，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萧景珩对沈清辞微微颔首，便带着人离开了。
他一走，雅间内的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李芊芊等人再也没脸待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告辞了。
看着她们狼狈离去的背影，云鬓忍不住噗嗤一笑：“活该！让她们想欺负小姐！”
沈清辞摇了摇头，并未将这点小插曲放在心上。倒是萧景珩的出现和那句“每每都让本王惊喜”，让她心中泛起一丝微澜。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场茶楼的“巧遇”和才名之争，并非偶然。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透过雅间的缝隙，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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