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装备升级带来的兴奋潮水退去，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便如同暗礁般，悄然浮出了水面。
经过短暂的休整，众人的体力都恢复了一些。
赵铮正在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把崭新的战术刀，眼神专注而虔诚，像是在对待自己最亲密的战友。
阿德则像个得了多动症的孩子，操控着他的新“玩具”，一会让无人机组成“品”字形，一会让它们玩空中芭蕾，不亦乐乎。
而林夜，则靠在角落里，闭着眼睛，正在抓紧一切时间恢复灵能，同时也在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修理厂内，一时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战后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却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打破了。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是江月的声音。
她站在林夜面前，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林夜，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昨天晚上……你昨天晚上在战斗的时候，根本就不像一个人！你太……太冷血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和难以掩饰的恐惧，“我害怕……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变得和那些怪物一样！”
林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瞳孔深处尚未完全褪尽的紫色，让江月的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冷血？”林夜的声音，沙哑而平靜，“如果不冷血，我们昨天晚上，就己经死在那里了。”
“可我们是人啊！”江月激动地反驳道，“我们不能为了活下去，就变成没有感情的怪物！我们应该互相帮助，保留人性……”
“人性？”
林夜打断了她，他缓缓地站起身，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江月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江月，你告诉我，什么是人性？”
他指了指外面那片废墟。
“是独眼熊把女人当作战利品的人性？还是‘清道夫’为了任务，可以毫不犹豫地清除我们这些‘目击者’的人性？”
“我……”江月被问得哑口无言。
“收起你那些天真的想法。”林夜的眼神，冷得像一块冰，“在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泛滥的同情心和所谓的‘人性’。它们只会让你，和你想保护的人，死得更快。”
“我……”江月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赵铮拦住了。
“够了，江月姑娘。”赵铮沉声说道，他看着林夜，眼神复杂，“队长说的，没错。”
江月难以置信地看着赵铮。
在她印象里，这个浑身正气的军人，应该最能理解她才对。
赵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当了十年兵，见过太多的人性。好的，坏的。但在战场上，在生死关头，唯一能让你活下来的，不是善良，而是纪律，和……绝对的冷酷。对敌人冷酷，对自己，更要冷酷。”
他看向林夜，眼中带着一丝敬佩。
“队长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早地明白了这一点。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把所有的感情，都藏在了那份冷酷的背后。昨天晚上，如果不是他拼死回来救我，我早就死了。这份情，我赵铮记一辈子。”
“可是……”
“没有可是。”赵铮的态度，不容置疑，“在这个团队里，我们可以有不同的想法，但指挥官，只能有一个声音。这是纪律。”
江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昨天还和她一起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同伴，今天就变得如此“冷血”和“现实”。
她委屈地看了一眼林夜，发现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自己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她的心，彻底凉了。
她转身，默默地走到一个角落，抱着那面崭新的盾牌，将头埋进了膝盖里，肩膀不住地耸动着。
一场团队内部的第一次冲突，就这样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阿德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
而宋轻雪，则从始至终，都像一个局外人，靠在墙边，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争吵结束后，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目光，若有所思。
林夜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江月，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但很快，便被一片冰冷所覆盖。
他知道，这种成长，是她必须经历的阵痛。
温室里的花朵，在这末世里，活不长久。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团队的下一步计划上。
“阿德。”
“啊？在！老大！”阿德一个激灵，连忙站首了身体。
“继续侦察，我们需要一张以这里为中心，半径五公里范围内的详细地图。标记出所有的异化者聚集点、可利用的资源点，以及……任何异常的能量反应。”
“是！保证完成任务！”
“赵铮。”
“到。”
“你负责修理厂的防御部署。利用这里的材料，设置一些陷阱和警戒装置。”
“明白。”
“宋博士，”林夜最后看向宋轻雪，“我需要你帮我分析一下这些‘清道夫’的装备，特别是他们的能源匣和通讯系统，看看能不能破解。”
“没问题。”宋轻雪点了点头，“不过，我需要一些专业的工具。”
“工坊里应该有。”
任务，有条不紊地分配了下去。
整个团队，如同一台刚刚组装完成的精密机器，在林夜的指挥下，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
看着各司其职的众人，林夜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他知道，团队的磨合，才刚刚开始。
江月的情绪，赵铮虽然表面臣服但内心深处必然存在的疑虑，还有宋轻雪那探究的目光……这些，都是埋藏在团队内部的隐雷。
而他，作为这支队伍的“心脏”，必须用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坚定的意志，来引领他们，在这片废墟之上，走出一条生路。
……
夜深了。
江月己经靠在盾牌旁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林夜独自一人，坐在修理厂的房顶上，眺望着被月光笼罩的死寂城市。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是宋轻雪。
她走到林夜身边，递过来一个还在发热的罐头。
“今天，你对她……是不是太严厉了？”她轻声问道。
林夜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接过罐头。
“不严厉，她就会死。”他的声音，如同夜风般冰冷。
“可她只是个普通女孩。”
“这个世界，己经没有‘普通人’了。”林夜拧开罐头，吃了一口，“只有两种人，活人，和死人。”
宋轻雪沉默了。
她看着林夜那张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冷峻的侧脸，看着他那双倒映着残破世界的、深不见底的紫色瞳孔。
她知道，这个少年，在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逼迫着所有人成长。
包括他自己。
她收回目光，看向窗外那片无尽的黑暗，镜片下的目光，深邃而复杂。
“或许，”她轻声说，“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逼着我们所有人……尽快适应这个吃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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