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冯望海后，冯霄独自站在静思园的门廊下，望着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扬起的烟尘中。
初秋的风带着凉意拂过庭院，卷起几片早凋的落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
他微微眯起眼，方才与叔父那一番看似温情的交锋，此刻在脑中清晰地回放每一个细节。
冯望海最后那阴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色，和强压怒火却不得不维持表面礼节的僵硬姿态，让冯霄心中冷笑。
这位叔父，怕是己将他视作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了。
所谓的家族亲情，在权力和隐秘面前，薄得像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他缓步走回庭院中央，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素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偌大的静思园，说是皇家别院，实则是精致些的囚笼。
皇帝将他安置于此，是观察，也是考验。
冯望海今日前来，名为探望，实为试探兼施压，甚至暗藏杀机——那塞人的举动，若非他及时搬出皇帝这面大旗挡了回去，此刻这园中不知要多出多少双监视的眼睛，多少把随时可能从背后捅来的刀子。
想到此，冯霄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稍稍驱散了心头的压抑。
他不能坐以待毙。
冯望海的杀心己起，下一次的阴谋只会更加狠毒隐秘。
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既想用他之才，又惧他之势，更疑他之心。
在这三方角力中，他看似最弱，却并非没有破局之机。
关键就在于，如何将这静思园从困住他的牢笼，变为他积蓄力量的据点。
冯望海想塞人进来，无非是为了更好地掌控。那他就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要牢牢守住这方寸之地，还要将园中现有的人心，逐步收归己用。
他想起那个眼神清澈、因出身寒微而备受排挤的年轻侍卫赵铁柱，还有那个郁郁不得志、常对书叹息的中年文吏孙文书。
这些人，或许就是突破口。恩威并施，寻其软肋，许以前程，总能找到可用之人。
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精准的判断。
正当冯霄沉浸于思绪之中，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悄然布局时，园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是负责门禁的仆役，引着一名面生的宦官匆匆而来。
那宦官身着低阶内侍的服饰，面色倨傲，眼神扫过冯霄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站定后，并不行礼，只是尖着嗓子道：“冯公子，传内务府口谕，明日宫中会按例往各王府别院赏赐时新瓜果。念你初来静思园，特此知会一声，届时会有专人送来，你好生接收便是。”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吩咐意味。
冯霄心中一动。宫中赏赐？这时间点未免太过巧合。冯望海前脚刚走，后脚宫中的赏赐就来了？他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有劳公公传话。冯某感激陛下恩典，明日定当恭候。”
那宦官似乎没料到冯霄如此平静，打量了他两眼，又道：“对了，按规矩，这赏赐之物，需得当面查验清楚，签字画押，方可入库。若有差池，咱家可担待不起。”这话里话外，隐隐带着一丝刁难和审视的意味。
冯霄立刻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普通的例行赏赐，何须如此郑重其事地强调查验？还特意点明“若有差池”？
这更像是一种暗示，或者说，是一个预设的陷阱。
莫非……冯望海的手，己经伸到了内务府？想借这赏赐的机会做文章？投毒？栽赃？无论是哪种，都足以致命。
心念电转间，冯霄己有了决断。作者“西瓜瓤”推荐阅读《质子归来：开局手撕恶奴》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不能拒绝赏赐，那等于抗旨不尊。但他绝不能被动接招。
他抬眼看向那宦官，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公公提醒的是。陛下赏赐，乃天恩浩荡，自当谨慎对待。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透出几分冷意，“静思园虽小，亦有静思园的规矩。为免瓜田李下之嫌，明日赏赐送至时，不仅公公要验，我园中之人亦会协同查验。并且，所有入库流程，皆需记录在案，由双方签字确认。如此，既全了规矩，也免了日后可能的是非。公公以为如何？”
那宦官没料到冯霄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脸色微微一变。
协同查验、记录在案，这等于将整个过程放在了阳光下，任何想做手脚的行为都会暴露无遗。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但在冯霄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锐利如刀的目光注视下，竟一时语塞。
冯霄不等他回应，继续淡淡道：“若公公觉得此法不妥，或是内务府另有章程，冯某不介意此刻便修书一封，请谢弘道谢老先生代为呈送陛下，请示圣意。毕竟，关乎陛下赏赐安危，谨慎些总无大错。”
他轻描淡写地搬出了谢弘道和皇帝，既是施压，也是警告。
那宦官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他不过是奉命来传句话，顺便试探一下这个落魄质子，哪曾想对方如此难缠，不仅滴水不漏，反而将了一军。
若真闹到皇帝那里，无论结果如何，他一个小小内侍都吃罪不起。
“冯……冯公子言重了！”宦官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就……就依公子所言，明日协同查验，记录在案便是。”
“如此甚好。”冯霄微微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就有劳公公了。送客。”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宦官如蒙大赦，也不敢再多言，匆匆行礼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静思园。
看着宦官狼狈消失的背影，冯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果然不出所料，这赏赐背后藏着蹊跷。冯望海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狠。
若非他机警，提前识破并堵死了对方可能动手脚的环节，明日恐怕就是一场大祸。
这次小小的交锋，看似是他赢了，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处境的险恶。
敌人无所不用其极，且渗透力极强。他必须更快地行动起来。
他转身，目光扫过庭院。
几个原本在远处观望的仆役，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敬畏地低下头，各自忙活去了。
经过刚才那一幕，他们显然对这个年轻的主人有了新的认识。这位质子，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冯霄缓步走向书房。
他知道，与冯望海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虽然暂告段落，但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他不仅要应对明日的赏赐危机，更要抓紧时间，将这静思园经营成铁板一块。
他需要尽快召见赵铁柱和孙文书。
恩，要施在关键处；威，也要立在必要时。
这“静思园”的“静”字，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而打破之后，将是他在京城立足，进而反击的开始。
冯霄推开书房的门，室内光线微暗，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秋日的阳光洒落进来。远处，宫墙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巍峨而森严。
他轻轻叩击着窗棂，眼神愈发坚定。
冯望海，我们的账，慢慢算。这京城的水，既然己经浑了，那就不妨让它更浑一些。看最后，谁能摸到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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