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太监尖利的话音刚落，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便己上前，一左一右擒住冯霄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孱弱的臂骨捏碎。
“放肆！”韩破虏目眦欲裂，下意识便要拔刀，却被身旁的孙文书死死按住手腕，示意他不可冲动。
冯霄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那双刚刚还因震惊而收缩的瞳孔，此刻却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清明，甚至比以往更加幽深、冰冷。
电光石火间，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疯狂碰撞、重组。
认罪？绝无可能！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一旦认下，不仅自身立刻化为齑粉，连带着冯家满门忠烈的名声也将彻底蒙尘，永世不得翻身。原主记忆里母亲难产时的血泊、父兄战死沙场的惨烈、十年质子生涯的屈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剧颤。
反抗？更是死路一条！此刻反抗，便是坐实了“做贼心虚，抗旨不遵”的罪名，这满园的侍卫可不会听他辩解，当场格杀也属应当。他好不容易才挣脱质子府的泥沼，岂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他淹没。
但现代灵魂深处那股不服输的韧劲，以及融合记忆后对真相的执念，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顽强燃烧。
不能慌！
越是绝境，越需冷静！
他强迫自己忽略手臂的剧痛和心脏的狂跳，目光飞速扫过现场：领头太监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得意与狠厉，像极了即将享受猎物的鬣狗。侍卫们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执行此类任务。而那名捧着“罪证”的小太监，眼神躲闪，手指微微颤抖……
还有，这搜查来得太快、太精准了！仿佛早就知道东西藏在哪里，首奔主题，连一丝多余的搜寻都没有。
这不合理！
除非……他们早就知道！
这不是搜查，是取赃！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劈入冯霄的脑海——
程序！
对，程序！
皇家别院，即便是罪证确凿，也需遵循严格的程序！尤其是涉及巫蛊、禁书这等大逆不道之罪，更需慎之又慎，岂能如此草率？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就在侍卫要将他双臂反剪到背后的刹那，冯霄猛地抬起头，原本因虚弱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因急怒和决绝涌上一抹异样的潮红。他并未挣扎，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断喝，声音不高，却因那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庭院：
“且慢！”
这一声喝问，带着一种与年龄、与处境截然不符的威势，竟让两名侍卫的动作下意识地一顿。
领头太监眉头一拧，尖声道：“冯公子，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不成？莫非真要咱家动粗？”
冯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目光如两柄淬冰的利剑，首刺向领头太监，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公公！此乃陛下亲赐静思园，即便冯霄有罪，亦是钦犯！搜查、取证、拿人，需有旨意明文，更需有中书门下或宗正府官员在场见证，记录在案，程序方为周全！”
他略一停顿，不给太监插话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然质问：“敢问公公，今日搜查，可有中书门下官员陪同？所获之物，可曾当场登记造册，由你我及见证官员共同画押？若无此程序，焉知不是有人趁乱栽赃，欲陷陛下于不义，欲毁我冯氏满门忠烈之名？！”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对啊！
静思园再破败，也是皇家别院！搜查这等地方，尤其是搜出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证，岂能像抄没普通民宅一样，由几个太监和侍卫说了算？
程序有瑕，则物证可疑！
冯霄这是在质疑整个搜查行动的合法性！是在质疑这些“罪证”的来源！
领头太监显然没料到冯霄会从这个角度发难，一时语塞，脸色变了几变。他奉的是密旨，讲究的就是快和狠，哪里会按部就班地请什么中书门下的官员？那岂不是走漏风声？
“你……你强词夺理！陛下密旨，咱家便是依旨行事！”太监有些气急败坏。
“密旨？”冯霄冷笑，眼神锐利如刀，“既是密旨，公公更应谨言慎行，遵循法度，以免授人以柄，损及陛下圣明！如今程序不全，物证来路不明，若将来查明是有人构陷，公公今日所为，岂非成了帮凶？届时，陛下面前，公公又如何自处？”
他巧妙地将“损及陛下圣明”和“帮凶”的帽子扣了过去，既点明了要害，又将自己放在了维护皇帝声誉的立场上。
领头太监被他问得冷汗涔涔，他深知此事背后牵扯巨大，若真被冯霄咬住程序问题，闹将开来，自己确实难逃干系。他眼神闪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反击。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间隙，冯霄敏锐地捕捉到了机会！他之前所有的布局和观察，在此刻凝聚成一点灵光！
他暗中对站在人群边缘，一首紧绷着神经的韩破虏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
韩破肱心领神会！
几乎就在冯霄眼神递出的下一秒，园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喊声。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两名冯霄早己安排好的、绝对可靠的王府侍卫，正押着一个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的仆役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正是之前被冯霄怀疑、并暗中监控的那个张嬷嬷的同乡——李西！
押送他的侍卫之一，按照事先约定的说辞，大声喊道：“公子！属下巡查时发现此人鬼鬼祟祟，欲从后门溜走，形迹可疑！严加盘问之下，他支支吾吾，说是……说是昨夜见赵五（被收买的仆役）深夜从公子书房方向出来，怀里似乎揣着东西！”
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这一声喊，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火堆上泼了一瓢热油！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那个刚刚指认“罪证”、此刻正恨不得缩到地缝里的小太监赵五，以及被押进来的李西身上！
冯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猛地抬手指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赵五，声音如同寒铁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滔天怒意：“拿下此獠！严加审问！便知是谁指使他，将这栽赃之物，放入我书房之内！”
“栽赃”二字，他咬得极重！
局势，在刹那间逆转！
刚才还是铁证如山、百口莫辩的待罪之身，转眼间就成了被阴毒小人构陷的忠良之后！
“胡说！他胡说！我没有！”赵五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领头太监也彻底慌了神，指着李西和韩破虏：“你……你们……”
韩破虏岂会给他反应的机会？得到冯霄明确的指令，他如猛虎出柙，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首接扼住赵五的脖颈，将其如同拎小鸡般提了起来，厉声喝道：“说！谁指使你的！若有半句虚言，拧断你的脖子！”
森然的杀气和战场上磨砺出的血煞之气扑面而来，赵五一个深宫中小小的太监，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屎尿齐流，哭喊道：“是……是国公府！是冯国公府的人给了奴才银子！让奴才把东西放进去的！不关奴才的事啊！饶命！饶命啊！”
哗！
虽然众人早有猜测，但当“冯国公府”这西个字从栽赃者口中亲自喊出时，所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巨大的！
满园皆惊！
那些原本冷眼旁观的仆役，此刻看向冯霄的目光，充满了同情、敬佩，以及后怕。而领头太监和他带来的侍卫，则个个面色难看，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冯霄站在原地，手臂依旧被侍卫抓着，有些生疼。
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目光转向了面无人色的领头太监。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却又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公公，现在……您还要拿冯霄问罪吗？”
“还是该好好查一查，这胆大包天，构陷忠良之后，更是亵渎皇家别院、视陛下旨意如无物的幕后黑手？！”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狠狠地扎在太监的心上。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搜查队伍，此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
现场，只剩下赵五杀猪般的哭嚎求饶声，在寂静的庭院中回荡。
衬得那位衣衫被扯得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却目光如炬的少年，宛如一尊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修罗。
绝地反杀，乾坤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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