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三，城东地块最终谈判会议室。
空气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长桌两侧，启明与寰宇的核心团队泾渭分明，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同上了发条般紧绷。唯有主位上的两人，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季岫白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高定西装，每一颗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仿佛昨夜那个在公寓玄关失态的人只是幻影。他面前摊开着文件，眼神锐利如手术刀，语速平稳，逻辑缜密，将启明的优势与寰宇方案的风险剖析得淋漓尽致。他像一座重新冰封的雪山，寒冷，坚固，无懈可击。
而许宴弛，依旧是那副懒散不羁的姿态，深蓝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听着季岫白的陈述，指尖那支与季岫白惯用款式极为相似的黑色钢笔，在修长的指间灵活地转动，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他的目光很少落在文件上，反而更多时候，是落在季岫白那张过分冷静的脸上，带着探究，玩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综上所述，”季岫白做完最后总结，声音清冷，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寰宇提出的所谓‘风险共担’机制，实质上是将后期运营的不确定性大部分转嫁给合作方。这与我们启明寻求稳定、长期、互利共赢的核心诉求背道而驰。”
他合上文件夹，抬眸，目光终于首首迎上许宴弛：“所以，在这一点上，启明无法接受。”
场内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宴弛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许宴弛手中的钢笔停止了转动。他微微倾身，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抵在下颌，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季总的分析很精彩。”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数据详实，逻辑严密，不愧是启明的王牌。”他顿了顿，话锋微妙一转，“不过，商业合作，看的不仅仅是纸面风险，有时候……更看中合作伙伴的‘诚意’与‘信任’。”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季岫白紧绷的下颌线，最后落在他放在桌面上、微微蜷起的手指上。
“就像这支笔，”许宴弛忽然拿起手中转动的钢笔，在指尖把玩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深意，“看着冷硬，握在手里，却也能染上温度。关键看，握笔的人，想写下什么样的协议。”
这话语里的暗示太过明显，几乎戳破了那层商业谈判的伪装。季岫白握着文件边缘的指节瞬间泛白，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在失控地加速跳动。许宴弛在公共场合，用这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方式，再次对他进行着无声的逼迫和撩拨。
他想赢下这个项目，靠实力。但许宴弛却一次次地将商业博弈扭曲成两人之间的私人较量。
“许总，”季岫白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几乎能掉下冰渣，“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城东地块的合作协议，不是哲学问题。如果您没有更具建设性的意见，我想我们可以进入下一个议题。”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许宴弛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他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近椅背。
“好吧，说点实际的。”许宴弛摊了摊手，“关于季总刚才提到的风险问题，寰宇可以做出让步。我们可以修改条款，将部分风险转移回寰宇自身承担。”
此言一出，不仅启明这边的人愣住了，连寰宇团队的一些成员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几乎是首接放弃了之前谈判中争取到的核心利益点之一。
季岫白瞳孔微缩，警惕地看着许宴弛。他不相信这个男人会轻易让步。
“条件是什么？”季岫白首接问道。
许宴弛看着他戒备的样子，笑容加深，眼神却锐利起来：“条件就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必须由你，季岫白，亲自担任。并且，在项目推进的关键节点，我需要你——亲自——向我汇报进度。”
他刻意加重了“亲自”两个字，目光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这不是商业条件，这是赤裸裸的个人要求。他要将季岫白牢牢地绑在这个项目上，绑在他许宴弛的视线范围内。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这己经完全超出了正常商业谈判的范畴。
季岫白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他感到一种被公然索要的屈辱，但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丝诡异的、被挑战的兴奋感在蠢蠢欲动。许宴弛在逼他，用巨大的商业利益作为筹码，逼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选择。
是坚持所谓的尊严，放弃这个对启明至关重要的项目？
还是接下这个明显带着私人意图的“条件”，在接下来的漫长合作期中，与这个危险的男人继续周旋？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所有人都看着季岫白，等待他的回答。
季岫白抬起眼，对上许宴弛那双深邃如渊、带着势在必得笑意的眼眸。那里面有挑衅，有期待，更有一种看穿了他所有挣扎的了然。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季岫白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麻。他迎视着许宴弛，清冷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可以。”
两个字，掷地有声。
许宴弛眼底瞬间迸发出一种极致明亮的光芒，那是一种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满足与亢奋。他嘴角的笑容彻底绽开，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侵略性。
“很好。”许宴弛站起身，隔着长桌，向季岫白伸出手，“那么，季总，合作愉快。”
他的手悬在半空，等待着。
季岫白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强大力量感的手，停顿了一瞬。他知道，握住这只手，不仅仅是达成一项商业合作，更像是与魔鬼签订了契约。
但他没有退缩。
他站起身，伸出手，与许宴弛的手握在一起。
许宴弛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几乎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在相触的瞬间，季岫白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腹在他手背上，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了一下。
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
“合作愉快，许总。”季岫白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被许宴弛握住的手，指尖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谈判结束了。
项目拿下了。
但季岫白知道，他与许宴弛之间，真正的、更加凶险和暧昧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这一次，他无处可逃，只能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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