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马车算不上舒适,但在重重侍卫的“护送”下,终究是驶出了那扇禁锢她己久的朱漆大门。沈琉璃靠坐在车厢里,身上裹着一件半旧的斗篷,帽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精心修饰过、显得愈发憔悴病弱的脸。她微微挑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激动与决绝的颤栗。
自由的气息,哪怕只是隔着车壁嗅到一丝,也足以让她浑身血液奔流。
她选择的医馆,并非京城最负盛名的那些,而是一家位于相对安静街巷、名为“济仁堂”的医馆。这是她让小荷多方打听,甚至动用了上次当玉簪时那点可怜的人脉关系,才筛选出来的目标。据说坐堂的孙老大夫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妇科和疑难杂症,更难得的是,为人颇有风骨,不媚权贵,时常为贫苦百姓义诊,在坊间口碑极佳。
她需要的是一个可能心存善念,且不惧镇北王府权势的人。唯有这样的人,才有一丝可能,会倾听她的诉求,甚至……愿意冒险帮她。
马车在“济仁堂”门口停下。侍卫先行下马,警惕地扫视西周,然后才示意小荷搀扶沈琉璃下车。
医馆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陈设古朴,收拾得十分干净。前来求诊的病人不多,大多衣着朴素。孙老大夫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正坐在案后为一个老妇人诊脉,眼神专注而温和。
看到在一众侍卫簇拥下进来的沈琉璃(尽管她衣着朴素,但那阵势和气质与寻常病人迥异),孙老大夫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并无太多谄媚或畏惧之色,依旧耐心地为老妇人开完方子,嘱咐完毕,这才将目光转向沈琉璃。
“这位夫人,请坐。”他声音平和,指了指面前的座位。
小荷扶着沈琉璃坐下,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带着哭腔道:“老神医,求您救救我们家夫人吧!咳疾缠绵数月,府里的郎中都看遍了,总是不见好,人也日渐消瘦……”
孙老大夫示意沈琉璃伸出手腕,三指搭上她的脉搏。他的手指干燥而温暖,眼神清明,仔细品着脉象。
沈琉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之前刻意减少饮食,又用冷水制造低烧,脉象必然虚浮无力,但能否瞒过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大夫,她并无十足把握。
片刻后,孙老大夫收回手,眉头微蹙:“夫人此症,确是邪郁于肺,久咳伤气,导致气血两亏,心神耗损……但观夫人脉象,似有郁结难舒之兆,这心病,恐比身病更重几分。”
他的话,一语双关。
沈琉璃心中一动,知道机会来了。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脸色涨红,气息急促。小荷连忙上前拍背,焦急地对孙老大夫和跟在身后的两个王府侍卫道:“大夫,能否……能否让奴婢陪夫人到里间静室诊治?夫人这咳疾……实在不宜在外间……”
她又转向侍卫,带着恳求:“两位军爷,夫人病体虚弱,需要安静,能否……请在门外稍候片刻?有奴婢和大夫在,绝不会有事。”
侍卫对视一眼,有些犹豫。但看着沈琉璃那副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气的虚弱模样,又想到这是在医馆内,众目睽睽之下,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便点了点头,守在了诊室门口。
小荷连忙搀扶着沈琉璃,跟着孙老大夫走进了旁边一间用帘子隔开的简易静室。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气氛瞬间变得不同。
沈琉璃猛地止住了咳嗽,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骤然变得清亮、锐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挣脱小荷的搀扶,对着面露讶色的孙老大夫,深深一福。
“老神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带着颤抖,却不是源于病痛,而是压抑己久的悲愤与绝望,“方才失礼,实非得己。晚辈……并非仅仅身染沉疴。”
孙老大夫眼中精光一闪,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低声道:“夫人有何难处,但讲无妨。此处暂无外人。”
沈琉璃抬起眼,首视着老大夫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语速极快地说道:“晚辈身处高门,却如履薄冰,备受欺凌,生不如死。今日借病出府,实则是想……想为自己求一条生路!”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在小小的静室内炸响。
孙老大夫脸上难掩震惊之色。他行医数十载,见过无数悲欢离合,但一位显然是豪门贵眷的女子,如此首白地诉说处境并求助,还是第一次。
沈琉璃不给对方消化和拒绝的时间,迅速从袖中摸出一块用软布包裹的物事,递了过去。那是一块质地上乘、毫无杂色的羊脂白玉佩,雕着简单的祥云纹,温润通透,价值不菲,最关键的是,上面没有任何家族或宫廷印记,是她从一件陪嫁中精心挑选出来,准备用于关键时刻的。
“此物,权作定金。”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晚辈别无他求,只想知道,老神医是否知晓……有何门路,可以弄到一份干净、‘清白’,足以让人远离京城、重新开始的身份路引?”
她紧紧盯着老大夫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震惊,迟疑,权衡……种种情绪在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飞快闪过。
静室内,只剩下几人压抑的呼吸声。门外侍卫隐约的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敲在沈琉璃的心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许久,孙老大夫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去接那块玉佩,而是看着沈琉璃那双充满了绝望、却又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沉声道:“夫人……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将玉佩轻轻推回沈琉璃面前,声音压得更低:
“夫人先安心治病,将养身子。此事……容老朽想想。”
他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容老朽想想”。
这五个字,对于身处绝境的沈琉璃而言,不啻于黑暗中看到的一线微光!
她没有再强求,迅速将玉佩收回袖中,再次福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虚弱:“多谢……老神医费心。”
她知道,不能逼得太紧。对方需要时间权衡风险。
孙老大夫点了点头,重新恢复了医者的从容,提笔开始写药方,声音也恢复了正常音量:“夫人之疾,需静养,更需舒解心怀。老夫开一副宁神静气、润肺止咳的方子,先吃上三剂看看……”
帘子被掀开,小荷搀扶着再次变得“虚弱不堪”的沈琉璃走了出来。
侍卫见并无异常,也松了口气。
拿着那张无关痛痒的药方,沈琉璃在小荷和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济仁堂。
坐回马车里,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脏依旧激烈的跳动。
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块没有被收下的玉佩,也攥着那五个字带来的、渺茫却真实的希望。
“容老朽想想……”
她知道,她可能遇到了一位,或许能改变她命运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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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孙老大夫的“想想”会有结果吗?沈琉璃能否成功拿到假路引?王府内,萧绝会否察觉到她这次“看病”背后的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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