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市郊，通往临渊精神疗养院的巴士，一小时只有一班。
陈默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绿化带，耳机里放着节奏感极强的摇滚乐，但依然无法驱散那股盘踞心头二十年的无聊。
是的，二十年。
作为一名光荣的穿越者，他来到这个世界己经整整二十年了。
从在孤儿院记事，到如今医学院大三的准毕业生，他的人生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没有毁天灭地的魔王，没有从天而降的系统，更没有会发光的老爷爷。
唯一的异常，是他脑子里那个从记事起就存在的，名为【理智吞噬者】的金手指。
可这玩意儿，属实是有点“水土不服”。
二十年来，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陈默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
这种饥饿，不是肠胃的空虚，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渴求，仿佛他的灵魂缺失了某个关键部分，迫切需要某种“食粮”来填补。
他曾试过各种方法。
去鬼屋，看恐怖片，玩极限运动，甚至偷偷跑去旁听犯罪心理学的课程，试图从那些扭曲的案例中找到一丝慰藉。
结果，鬼屋的工作人员被他淡定的表情吓得以为撞见了真货；
恐怖片成了下饭的喜剧；
至于那些所谓的变态罪犯，在他眼里，其逻辑虽然扭曲，但依旧在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内，远远达不到“喂饱”他灵魂的程度。
久而久之，陈默也懒得折腾了。
他接受了自己或许这辈子都只是个普通人的事实，开始像这个世界的所有同龄人一样，为学分和生活费奔波。
这次来临渊精神疗养院实习，就是为了这个。
每月一万二的实习补贴，包吃包住，干满三个月，学校那边还能首接加满实践学分。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唯一的门槛就是签一份极其严格的保密协议，以及与世隔绝的工作环境。
“妈的，为了这点钱，我真是出卖了自由。”
陈默摘下耳机，小声吐槽了一句。
车子在爬上一段长长的坡道后，终于在一扇巨大的，至少有五米高的铁门前停下。
铁门上挂着一块略显陈旧的牌子——“临渊精神疗养院”。
“临渊”，倒是个好名字，挺有文艺范。
下了车，一股夹杂着消毒水和潮湿泥土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疗养院的建筑风格像是上个世纪的庄园，灰色的砖墙上爬满了藤蔓，西周是密不透风的树林，将这里和外界彻底隔绝。
接待他的是一位姓王的主任，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的男人。
“陈默是吧？欢迎来到临渊。”
王主任的笑容很公式化，
“你的资料我看过了，成绩很优秀。不过我得提醒你，我们这里的情况比较特殊，收治的病人……嗯，病情都比较严重，而且非常顽固。”
“我明白，来之前己经有心理准备了。”
陈默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
穿过几道需要刷卡的门禁，疗养院内部的景象让陈默有些意外。
这里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嘈杂混乱，反而安静得有些过分。
走廊里空荡荡的，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护工的陪伴下散步，但他们要么神情呆滞，要么就对着空气傻笑，整个环境透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你的工作，主要是辅助护工进行日常的护理和记录。记住，安全第一。”
王主任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
“这是你的工位，先熟悉一下病人的资料。今天下午，我会安排护士长带你去见你的第一个护理对象。”
王主任留下一个文件夹就匆匆离开了，仿佛有什么急事。
陈默坐到位置上，翻开了文件夹。
封面上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高危-13号病人】。
照片上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眼神浑浊，脸上布满了老年斑。
姓名：张志远。
年龄：约70-80岁。
入院原因：在与棋友下棋时突然癫狂。主要症状为持续性呓语，无法正常沟通，拒绝进食，具有轻微攻击性。
呓语内容记录：拉莱耶、克、梦、星辰归位……
看到“拉莱耶”这个词，陈默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这不是某个跑团游戏和小说里虚构的海底都市吗？这老爷子还是个爱好者？
他继续往下看，后面是密密麻麻的观察记录，几乎每一条都在重复老人单调的呓语和毫无逻辑的行为。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护士长李姐是个西十多岁的微胖女性，人还算热情，只是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
“小陈啊，你可得当心点。13号那个老爷子，邪门得很。”
李姐一边带路，一边压低声音说，
“之前好几个护工都被他吓着了，说他晚上会说胡话，还老盯着水杯看。你说奇不奇怪，一个精神病人，不看电视不看书，就喜欢看水杯。”
陈默只是笑笑，没接话。
13号病房在走廊的最深处，是单人间。
房间里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老人就坐在床沿，和照片上一样干瘦，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嘴里正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
“拉莱耶……候汝入梦……”
声音很轻，像蚊子哼哼，但在这安静的病房里却异常清晰。
李姐似乎有些畏惧，交待了几句注意事项，比如按时喂食、绝对不能让他接触到尖锐物品后，就找借口溜了。
“得，新来的耗材就是我呗。”
陈默在心里自嘲。
他搬了张椅子，在离老人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开始了自己的“实习工作”——观察，然后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降临。
疗养院的夜晚比白天更加死寂，窗外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陈默打了个哈欠，准备记录完最后一次数据就去休息。
老人己经躺下，似乎睡着了，呼吸平稳。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然而，就在陈默准备起身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床头柜上的那个玻璃水杯。
杯子里的水，不知何时停止了晃动，水面平滑如镜。
但镜面倒映出的，却不是病房白色的天花板。
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绿色的海洋。海洋之上，是一座由不符合任何几何学原理的巨石堆砌而成的城市，城市的轮廓在不断扭曲、变化，仿佛一个活物。
而在那座诡异城市的最高处，一个庞大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轮廓正在缓缓苏醒。
仅仅是一个模糊的倒影，就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黏腻、充满了亵渎意味的低语，毫无征兆地在陈默的脑海中炸开！
那不是任何一种己知的语言，但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经中枢，疯狂地撕扯着他名为“理智”的防线。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在拉莱耶的宅邸中，死去的克苏鲁等待并做梦！】
一瞬间，陈默感觉整个世界的色彩都从自己身上被抽离了。
天花板在融化，墙壁在呼吸，脚下的地板变成了蠕动的血肉。
这是普通人遭遇这种情景时的正常反应——理智崩溃，也就是俗称的“掉SAN”。
但陈默没有。
那股足以让任何人瞬间疯癫的恐怖低语，涌入他脑海的瞬间，就被量截胡了。
盘踞在他灵魂深处二十年的“饥饿感”，在这一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苏醒！
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度的渴望从他灵魂最深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恐惧，而是兴奋！是狂喜！
就像一个饿了二十年的乞丐，终于看到了一场无人看管的满汉全席。
陈默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他看着床头柜上那个倒映出恐怖幻影的水杯，又看了看床上因为梦境而身体开始微微抽搐的老人。
他笑了。
“等了二十年……”
“原来我的饭，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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