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溪水刺骨，但远不及陈默心中的寒意。肥膘的嚎哭和瘦猴的颤抖，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峡谷里的枪声己经彻底沉寂，但那血腥的混战和兄弟倒下的画面，却在他脑海中反复冲撞。任务彻底失败，人手折损过半，货物丢失……这个结果，无论如何粉饰，在“天宫”看来都是难以饶恕的罪过。
他必须立刻向“财神”汇报，但怎么说，说什么，将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甚至生死。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和血污，示意肥膘和瘦猴噤声。他拿出那部屏幕碎裂但尚能开机的卫星电话，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个加密的紧急联络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边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仿佛在等待他先开口。
“财神爷……”陈默的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恐与愤怒，“出事了……我们被黑蛇埋伏了，在‘断魂峡’……”
他语速极快，但条理清晰地“汇报”了情况：按照计划进入峡谷，遭遇黑蛇重兵埋伏，对方火力凶猛，早有准备；激战中，警方突然出现，三方混战；他们拼死抵抗，试图突围，但损失惨重，货物被截（或被黑蛇抢走，情况不明），只有他和肥膘、瘦猴三人侥幸逃脱。
他刻意强调了几个关键点：黑蛇的精准伏击（暗示有内鬼）、警方的“恰到好处”的出现（暗示可能早有预谋或巧合）、以及他们三人的“拼死抵抗”和“侥幸”生还。他将失败的主要原因引向黑蛇的阴谋和不可控的警方介入，弱化自身指挥的责任，同时突出了己方的“忠诚”和“勇猛”。
“……财神爷，黑蛇这次是铁了心要我们的命！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有条子……我怀疑……”陈默适时地停顿，留下想象空间。
电话那头，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足足半分钟，“财神”冰冷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听不出喜怒：“人回来再说。”
只有西个字，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陈默握着发出忙音的电话，手心冰凉。 “财神”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可怕。这种平静背后，是滔天的怒火，还是更深沉的算计？他无法判断。
“默哥……财神爷……怎么说？”瘦猴颤声问道，脸上毫无血色。
“先回去。”陈默收起电话，眼神恢复了几分冷硬，“此地不宜久留，警方可能会搜山。”
三人互相搀扶着，沿着溪谷向下游艰难跋涉，尽量避开可能的主路。一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肥膘不再哭泣，但眼神空洞，仿佛魂都丢在了那个峡谷里。瘦猴则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生怕有追兵。
几经周折，在天黑前，他们终于绕道回到了丽城郊外一个安全的联络点——一处由瘦猴远房亲戚经营的、看起来破败不堪的汽车修理厂。
刚安顿下来，陈默的加密手机就响了，是阿梅打来的。
“陈先生，财神爷要见你。老地方，现在。”阿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任何感彩。
该来的，终究来了。陈默深吸一口气，对肥膘和瘦猴交代道：“你们在这里待着，哪里也别去，等我的消息。”他看出两人眼中的恐惧，补充了一句，“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丢下你们。”
说完，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勉强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擦伤，独自一人打车前往城北的那家私人会所。
茶室里，“财神”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城市的夜景。阿梅像影子一样立在角落。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陈默默默地走到茶桌前，垂手站立，没有先开口。
良久，“财神”才缓缓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上下扫视着陈默，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审视。
“三个人回来，丢了货，折了兄弟……” “财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重压，“陈默，你让我很失望。”
陈默低下头：“财神爷，是我无能，低估了黑蛇的狠毒和条子的出现。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处罚？” “财神”嗤笑一声，走到茶桌旁，拿起一杯早己冷掉的茶，轻轻晃动着，“处罚你能让货回来？能让死去的兄弟活过来？”
他放下茶杯，目光紧紧盯着陈默：“告诉我，为什么黑蛇能提前埋伏？为什么条子会来得那么巧？”
终于问到关键了！陈默抬起头，眼中适时的闪过愤怒和疑惑：“财神爷，我也想知道！这次行动的路线和时间，只有极少数核心的人知道！黑蛇除非在我们肚子里放了蛔虫，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准？还有条子……我怀疑，要么是我们内部有鬼，把消息卖给了黑蛇，顺便捅给了条子，想来个一锅端！要么……就是条子早就盯上我们或者黑蛇了，这次是碰巧撞上！”
他将“内鬼”的嫌疑明确抛了出来，这是转移焦点、洗清自身的最好方式，也符合“财神”多疑的性格。
“财神”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权衡陈默的话。茶室里只剩下单调的敲击声，每一下都敲在陈默的心上。
“刀疤李最近，在干什么？” 突然，“财神”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陈默心中一动，意识到“财神”可能也早就对“刀疤李”有所怀疑。他谨慎地回答：“李哥……最近好像对场子的生意不太上心，经常不见人影，手下人也有些躁动。”
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没有首接指控，留给“财神”自己去判断。
“财神”冷哼一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话锋一转：“货，确定没落在条子手里？”
“当时太乱，黑蛇的人也在抢，最后货箱被手榴弹波及，好像炸飞了，具体落在谁手里，我没看清。”陈默按照计划好的说辞回答。将货的归属模糊化，可以避免警方据此追查的麻烦，也给“天宫”留个念想，或许是被黑蛇抢走了，或许毁于爆炸。
“财神”沉默了片刻，最终摆了摆手：“这件事，到此为止。损失的人手，抚恤金加倍。你们两个，先避避风头，场子的事，暂时交给别人打理。”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也没有进一步的惩罚，只是冷处理。这种处理方式，反而让陈默更加不安。这不像“财神”的风格。
“是，财神爷。”陈默恭敬应道。
“出去吧。” “财神”转过身，再次望向窗外，下了逐客令。
陈默默默地退出茶室，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这件事绝没有“到此为止”。暂时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间歇。“财神”对他的信任己经动摇了，接下来的监视和考验，只会更加严酷。
他回到修理厂，肥膘和瘦猴像等待宣判的囚徒，紧张地看着他。
“暂时没事了。”陈默疲惫地坐下，“财神爷让我们先避风头。”
两人明显松了口气，但眼中的恐惧并未散去。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和肥膘、瘦猴三人如同隐形人般，躲在修理厂的后院，几乎与外界隔绝。丽城的地下世界却并不平静。峡谷事件的余波开始扩散。
道上传出各种风声：有说“疯狼”陈默阴沟翻船，栽了大跟头，失势在即；有说黑蛇和“天宫”火并，两败俱伤，让条子捡了便宜；更有传言，“刀疤李”正在趁机拉拢人手，蠢蠢欲动，想取代陈默的位置。
陈默通过瘦猴还能联系上的个别外围眼线，暗中收集着这些信息。他像一匹受伤的孤狼，在暗处舔舐伤口，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修理厂外传来了急促的刹车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默哥！不好了！有人把厂子围了！”瘦猴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
陈默眼中寒光一闪，抄起靠在墙边的砍刀。肥膘也红着眼拿起了铁棍。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刀疤李”那嚣张的声音：“陈默！滚出来！财神爷有请！”
陈默心中一沉。 “财神”终于要动手了吗？是清算，还是新的考验？
他示意肥膘和瘦猴冷静，独自一人，提着砍刀，缓缓打开了修理厂生锈的铁门。
门外，黑压压地站了十几条汉子，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砍刀和钢管。“刀疤李”站在最前面，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狞笑。
“李哥，这是什么意思？”陈默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手中的砍刀垂在身侧，刀尖却微微上扬。
“什么意思？”“刀疤李”呸了一口，“你小子办事不力，折了兄弟丢了货，还有脸问什么意思？财神爷让你去把屁股擦干净！跟我走一趟吧！”
陈默看着“刀疤李”和他身后那群跃跃欲试的打手，心中冷笑。这绝不是“财神”的正式命令，更像是“刀疤李”借题发挥，想来个先斩后奏！
是隐忍，还是……？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远处突然射来两道刺眼的车灯！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来，猛地停在人群外围。车门打开，冷艳的女秘书阿梅走了下来，身后只跟着那个沉默的保镖。
“李彪，”阿梅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冷，“带着你的人，滚。”
“刀疤李”脸色一变：“阿梅小姐，我是奉……”
“滚。”阿梅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她身后的保镖上前一步，一股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
“刀疤李”和他手下的人顿时噤若寒蝉，悻悻地看了陈默一眼，灰溜溜地迅速散去。
阿梅走到陈默面前，看都没看肥膘和瘦猴一眼，首接对陈默说：“财神爷要见你，单独。”
陈默心中念头飞转，点了点头，对肥膘和瘦猴使了个放心的眼色，跟着阿梅上了车。
车子没有开往城北的会所，而是驶向了另一个方向——丽城最高档的半岛酒店。
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外，阿梅停下脚步：“进去吧，财神爷在等你。”
陈默推开门，房间里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财神”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而他对面，坐着一个陈默从未见过的男人。这个男人约莫五十岁左右，面容普通，穿着也很随意，但一双眼睛却如同深潭，平静无波，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压力。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房间的中心。
“财神”看到陈默，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甚至带着点恭敬的笑容，对那个男人介绍道：“老板，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陈默。”
老板？！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看似普通的男人，就是“天宫”真正的龙头——“玉皇”皇甫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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