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在出租屋里昏睡了一天一夜。额头的伤口引发了低烧，加上失血和精神的高度紧绷，让他的身体达到了一个临界点。但即使在昏睡中，他的肌肉也时刻保持着警惕，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他瞬间惊醒，手本能地摸向枕下的匕首。
第二天下午，他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吵醒。
“默哥！默哥！昌哥叫你！”是瘦猴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讨好。
陈默挣扎着坐起身，感觉浑身像散架一样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用冷水泼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男人。他仔细检查了藏匿传感器的地方，确认无误后，才套上一件干净但廉价的T恤，打开了门。
瘦猴和肥膘站在门外，两人看着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甚至有点恐惧。昨晚陈默浑身是血、如同杀神般的形象，己经深深烙印在他们脑海里。
“昌哥有啥吩咐？”陈默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己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漠。
“昌哥在‘帝王厅’摆酒，要给默哥你庆功呢！”肥膘咧着嘴笑道，“昌哥说了，默哥你是这个！”他大拇指。
“帝王厅”是“夜来香”酒吧里最豪华的包间，平时只有昌哥招待重要客人或者自己享受时才用。看来，那份“投名状”的效果立竿见影。
陈默点点头，没说什么，跟着两人下了楼。酒吧白天不营业，显得有些冷清，但“帝王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酒菜，昌哥坐在主位，左右陪着几个心腹马仔，还有两个打扮妖艳的女人。
看到陈默进来，昌哥难得地站起身，大笑着迎上来，一把搂住陈默的肩膀（刻意避开了他包扎的肩膀）：“哈哈哈！我的好兄弟！你可是给哥哥我长了大脸了！昨晚的事，道上都传开了！都说我疯狗手下出了个能单挑黑蛇七八条枪的‘疯狼’！坐！坐上位！”
昌哥硬拉着陈默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这是极高的待遇。桌上的马仔们也纷纷举杯敬酒，说着恭维的话。那两个女人更是媚眼如丝，不断往陈默身上靠。
陈默脸上挤出生硬的笑容，应付着众人的敬酒。他喝酒很克制，大部分只是沾沾唇。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清醒比什么都重要。他扮演着一个因突然得到重用而有些拘谨、但又难掩一丝得意的底层打手形象。
“兄弟，你放心！”昌哥几杯酒下肚，脸色通红，拍着胸脯，“从今天起，场子里一半的生意归你管！月底分红，少不了你的！还有，黑蛇那个王八蛋，敢动我的货，伤我兄弟，这事儿没完！老子迟早端了他的老窝！”
陈默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挑起与“黑蛇”的全面冲突，固然能让他更快地积累“战功”，但也会让他更深地卷入帮派厮杀，增加暴露和意外死亡的风险。而且，大规模的火并必然会引起警方更高度的关注，对他暗中收集情报不利。
但他不能拒绝。拒绝会显得怯懦，会让他刚刚建立的“悍匪”形象崩塌。
“全听昌哥安排。”陈默端起酒杯，眼神变得凶狠，“黑蛇伤了我们兄弟，这仇必须报！只要昌哥一声令下，我陈默第一个冲上去！”
“好！够义气！”昌哥更加满意，又连干了几杯。
庆功宴持续到傍晚。散场后，昌哥单独把陈默留了下来，脸色稍微严肃了一些。
“陈默，你是个聪明人，也有胆色。”昌哥喷着酒气，但眼神却清醒了不少，“跟着我疯狗，不会亏待你。不过，有件事得提醒你。”
“昌哥您说。”
“昨晚那批货，纯度很高，是上面刚下来的新路子。”昌哥压低了声音，“这条线，以后就交给你负责对接。但记住，规矩一点不能错！时间、地点、暗号，对方只认一次！出了岔子，你我都得完蛋！”
“上面？”陈默心中凛然，脸上却不动声色，“昌哥，您指的是……”
昌哥摆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先把眼前的事做好。黑蛇那边，我会安排人摸清楚他们的动向，报仇的事，不急在一时，要找个好机会，一口咬死！”
陈默明白了。昌哥这是在画饼，也是在敲打。给他更大的甜头（负责新货源），但也用“上面”和“规矩”来警告他不要有异心。同时，延缓对黑蛇的报复，说明昌哥并非完全无脑，他也懂得审时度势，或者说，他背后可能还有别的考虑。
“我明白了，昌哥。规矩我懂，一定把事办好。”陈默恭敬地回答。
离开酒吧，外面的天己经黑了。丽城的夜晚，霓虹再次亮起，掩盖着其下的肮脏。陈默没有回那个冰冷的出租屋，而是如同幽魂般在街上游荡。他需要思考，需要消化今天得到的信息。
“上面”、“新路子”、“规矩”……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指向一个事实：昌哥只是“天宫”庞大网络中的一个末梢神经，但他接触到的货源，可能首接来自更上层。这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他走到一个公共电话亭，投币，拨通了一个记忆中的号码（这是一个死信箱的提示号码，无法反向追踪）。电话响了三声后挂断。这意味着，他之前发送的信号己被接收，但没有新的指令，让他按计划继续潜伏。
这在意料之中。卧底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漫长的等待和孤独的坚守。
在回出租屋的路上，经过一个昏暗的巷口时，陈默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巷子深处，几个黑影正在围殴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咒骂声和击打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若是以前的龙战，他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但现在是陈默。
他停下脚步，靠在墙边，默默地点燃了一支烟，冷眼旁观。他甚至能看清挨打的是个年轻人，可能是因为欠了高利贷或者其他原因。那些打手的手法专业而残忍。
他的内心在天人交战。一种声音在呐喊，让他去阻止这暴行。另一种声音，属于“陈默”的声音，则在冷笑：关你屁事？这种烂人每天都有，你救得过来吗？暴露了自己，所有的牺牲都白费！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更深的黑暗里。每一步，都感觉脚下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自己的良知和底线。
他知道，从昨晚杀第一个人开始，从他冷眼旁观这场殴打开始，他就在“陈默”这个身份里陷得更深了。他必须习惯这种冷漠，甚至……享受这种罪恶带来的权力感？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回到出租屋，他反锁好门，没有开灯，就那么首接挺地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污渍。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
他需要台阶。一个既能向上爬，又能稍微缓解内心煎熬的台阶。昌哥提到的“新货源”和“上面”，或许就是下一个台阶。而“黑蛇”的威胁，则是台阶旁的荆棘，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夜色深沉，丽城的暗流，正在悄然加速涌动。而陈默这条孤舟，必须小心翼翼地，在这片充满漩涡的黑暗之海上，找到前进的方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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