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彦舟抵达试院时，榜前聚集了不少人。
榜文已高贴於照壁前，由兵丁环守，大家两眼死死盯著红榜，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嗡嗡作响。
李彦舟看了看自己並不壮实的身子，自忖没本事挤到前排，乾脆左顾右盼，总算找了个高处的位置。
那里有几个童生正挤在一起，眯著眼望向张榜处。
眼见一个童生嘆息著下来，李彦舟瞅准时机，抬脚站上去，填补了他的空当。
站定后，他望著榜单，没有从后往前一个个地找自己的名字，那太浪费时间。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榜单最顶端。
那里，用浓墨写就的三个大字，一下撞进了他的眼睛里：李彦舟！
而在他的名字旁边，清清楚楚地標註著“院试第一名”！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旁人喊了什么，说了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清了，眼里只剩下那三个字。
他李彦舟榜上有名，还是案首！
李彦舟不由自主抬手捂住胸口，生怕那颗心”呯呯“乱跳的心从喉咙里蹦出来。
那股子兴奋劲，丝毫不亚於前世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有点发热，赶紧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太激动了！
没白费他这么长时间的努力！
府试案首，院试案首！
可惜县试没有得，要不就是“小三元”了！
“快看！案首！案首是安济县的李彦舟！”
“李彦舟？这个名字好熟我想起来了！府试的案首，就是他！”
“好像只有十四五岁！”
“还是个没有背景的农家子！”
“不得了啊，神童啊！”
一时间人群热烈地议论起来，都在四处寻找，想要找到李彦舟的身影。
旁边的童生却是先一步认出了了他。
“李彦舟？你就是李彦舟？”
“李案首？是你吗？”
“他就是李案首！”
“果然年轻啊，简直是后生可畏！”
几个童生立刻围住他，七嘴八舌地道。
非常不幸的是，他们的名字都没有在榜上，对於这位轻轻鬆鬆就能得到案首的年轻人，很有点羡慕嫉妒恨。
而前面拥挤不堪的眾人，都转过身来，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著李彦舟。
听著耳边一声声的“李案首”、“小神童”，感受著那些几乎要將他身上烧出洞来的目光，李彦舟终於从极致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他对著周围拱了拱手，没有多说话，转身挤出了人群。
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去府衙登记备案，领“秀才执照”！
有了那东西，自己不仅能免除徭役，见官不跪，更重要的是，买卖田產房契时，契税能减半！
墨香巷那宅子底价九百两，按朝廷百分之三的契税，就是二十七两。
减半就是足足十三两五钱！
这笔钱，足够寻常百姓一家三口嚼用好几年了！
自己寒窗苦读换来的功名，附带的每一分好处，都必须牢牢抓在手里！
想到这里，李彦舟脚下步子更快了，隨著人流中那些同样欣喜若狂的新晋秀才们，大步流星地朝著府衙的方向走去。
府衙门口，早已有一队衙役在此等候。
为首的皂隶验过红榜后，便將所有上榜的生员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
府衙的规矩比县衙森严得多，新晋的秀才们也收敛了狂喜，个个屏息凝神，不敢造次。
经歷司大堂里，府经歷亲自坐镇，案上早已摆好了崭新的秀才执照、硃砂印泥以及官府发放的喜银。
几十名新科秀才站在一起，个个神彩飞扬，满脸满眼都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多不容易啊，那么多童生，只取一百名，总算是拼杀出来了。
眾人没有等多久，一名身著青色官袍、气质儒雅的中年官员便从后堂走了出来。
正是河阳府的通判钱大人。
通判乃知府的副手，正六品的朝廷命官，由他亲自出面，足见府衙对此次院试的重视。
钱通判满脸笑容地对著眾人拱手，高声道：
“恭喜诸位文曲星，金榜题名，为我河阳府再添文华！本官奉知府大人之命，在此为诸位登录造册，颁发执照。七日之后，府尊大人將在府衙內『闻喜楼』设下簪宴，为诸位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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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堂下眾秀才顿时纷纷躬身行礼，不少人脸上更是泛起了激动的红光，显然都明白这场宴席背后非同凡响的意义。 “多谢府尊大人！多谢通判大人！”
谁敢不去，谁敢不给官府面子？
隨后，府经歷开始挨个唱名，发放早已备好的秀才执照和一份二两银子的“喜钱”。
“於致远！”
一个身材修长，衣角用银线绣著一丛精致竹纹的青年上前一步，恭敬地接过执照。
他脸上虽有喜色，但他下巴微微抬著，看人时眼皮只掀起一半，眉宇间带著一股藏不住的傲气。
李彦舟看著他有些眼熟，好像也是安济县的人。
县试得了第二名，府试倒是不太清楚。
似乎他和吴焕生还是同窗。
他这次院试考得也不错，考了第五。
安济县这次院试算是扬眉吐气了。
正思量间，就听府经歷高声拖腔唱道：“院试案首：李彦舟！”
李彦舟理了理衣衫，快步上前。
府经歷双手將执照高举过额，这才含笑俯身递出。
李彦舟双手接过，只见执照用上好楮皮纸，馆阁体小楷，末尾一枚朱红大印鲜亮夺目。
这时旁边的书办捧出“新科生员领状”摺子，展开摊平。
李彦舟提笔在“第一名”旁边写下名字，並押下一枚硃砂指印。
书办收回归档，高声唱一句：“执照收讫，存根已签！”
旁边僕役隨即捧上红木托盘：牌坊银十两，学政龚大人亲批“硃笔原卷”一册，湖笔、徽墨、锦面书卷各一。
银光、墨香与硃卷映在一起，晃得围观人眾艷羡不已。
李彦舟將执照和喜钱小心地揣入怀中，转身之际，余光正瞥见那个名叫於致远的书生。
对方正冷冷地看著他，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同科案首，倒像是在打量什么不入流的物件。
见李彦舟望过来，他將头扭向一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声。
李彦舟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与此人素未谋面，何来如此大的敌意？
也不知道他和吴焕生拜的是哪位老师，怎么都是这副小肚鸡肠的德性。
不过，他此刻没心思考虑这些，满脑子都是那座即將到手的宅院。
正好府经歷朝眾人抬手示意：“存根已签，诸位新贵，可自便。”
李彦舟再不耽搁，对著眾人一拱手，便当先离开了府衙。
看著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於致远冷哼一声，低声对旁边的同窗道：“不过是侥倖得了个案首，看把他急的，一点读书人的稳重气度都没有。”
李彦舟哪会在意他的议论，脚下生风，直奔王家中人铺子。
黄掌柜正坐在柜檯后百无聊赖地喝著茶，一见李彦舟进来，立刻满脸堆笑地站起身：“哎哟，李公子！您可算来了！小老儿正念叨著您呢，院试的结果”
李彦舟不等他说完，直接从怀中掏出那份崭新、还带著墨香的秀才执照，放在了柜面上。
“黄掌柜，墨香巷的那处宅子可还在？“
黄掌柜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份执照上，当他看清“院试案首”四个硃砂印记的大字时，脸上立刻笑开了。
“案案首？李李案首！恭喜！恭喜李案首！这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院试案首！
这可比单纯的秀才金贵太多了！
这几乎是半只脚踏进了举人圈的潜力股，未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他立刻笑著道：“在在，特意为您留著呢！”
“行，这宅子我买了！”
“我现已考取秀才，买房的置產契税得减半。劳烦你带上房契地契，我们去办理过户文书！”
李彦舟豪气地道。
“是！是！必须的！小人这就去！”
黄掌柜欢喜无比，能卖出一套价值九百两的宅子，对他来讲，也是天大的喜事啊。
他招呼伙计泡茶，衝著李彦舟点头哈腰。
“李案首，您稍坐片刻，喝口茶，我这就去知会卖家，保管让您今天就拿到新房的房契！”
看著黄掌柜一溜小跑飞奔而去的背影，李彦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著桌上那份象徵著全新身份的执照，又想到了即將到手的房契。
从今天起，他李彦舟，不再是那个受气挨饿的农家少年了。
他，是河阳府的院试案首，是这座繁华府城未来的新户主！
他，终於在这异世站稳了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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