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舟想好了见到族长该怎么说，可怎么去，却让他头疼。
他作为一个小辈，冒然上门去告亲娘的状，既是大不孝，也未必能让族长信服。
可现在，由大伯娘这个长辈出面，把他“拉”到族长面前去“评理”，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才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他哪里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抬起头，高声应道：“大伯娘，我愿意跟你去！”
罗氏愣了。
她不过是气头上话赶话，隨口一说罢了，压根没想过李彦舟这孩子真的会应下来。
她心里太不好受。
这孩子是她看著长大的。
小时候多机灵的一个娃儿，结果硬生生被他那对爹娘养得一点没有小孩子的活泼气。
整天低著头，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跟小影子似的。
偏偏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每次见著她，都恭恭敬敬地喊“大伯娘”，从没落下过礼数。
村里谁不知道吴秀竹那点心思，背地里都替这孩子鸣不平，可他自己却从来没说过亲娘一句不是。
今天这是
真被逼急了？
罗氏看著李彦舟那张青紫的小脸和眼神里的决绝，心一横，那点犹豫顿时烟消云散。
“行！”她点点头，扭头就走，“走，大伯娘就带你去！咱们把这事儿摆在族长面前，要是他说你该给你那表哥当牛做马，咱们就认了，没有二话！”
吴秀竹的脸一下白了！
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想把李彦舟给拽回来。
“彦哥儿，別去！这是我们家的事，关起门来说就行了，闹到外面像什么样子！”
她贴补娘家的事，村里人早就看不惯了，只是碍著面子，大家只在背后嚼舌根，没人会当著她的面说。
而她一向以读书人的女儿身份自居，根本看不上李家村的人，也不在意他们说什么。
可这事要是真捅到族长那儿去，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当著眾人的面指责她，那她吴秀竹以后在这村里就別想抬头做人了！
还有她娘家的名声，也会被连累。
贵哥儿正是关键时刻，要是影响了他，她的罪过就大了！
“你死人啊！还不快拉住他！”
吴秀竹一边伸手去抓李彦舟，一边招呼已经被嚇傻的李大田。
李大田也反应过来，这事不能闹大，彦哥儿手里还有本帐册呢！
“彦哥儿，有事好好跟娘商量”
他想要去拦李彦舟，可李彦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身子一矮，就从他们的拉扯中钻了出去，几步跟在罗氏身后，跑得风快。
他们这一家子在院里吵嚷半天，村民们听到动静，都围在院门口看热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见到罗氏和李彦舟出来，自动让开一条路，
瞧见李彦舟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大家都心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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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娘的也太狠心了，为了娘家侄儿，连亲儿子都不要了？” “可不是嘛，伤成这样还逼著去上工。”
“还真没见过这么顾娘家的，一点分寸都没有。”
“我都要怀疑彦哥儿到底是不是她生的了。”
“走走走，咱们跟著去听听，看族长怎么说！”
“肯定不能让我们李家子孙给吴家人当牛马。”
大傢伙儿乱七八糟议论著，自发跟在了罗氏和李彦舟的身后，浩浩荡荡地朝著族长李守仁家走去。
吴秀竹眼睁睁看著儿子跟著人群越走越远，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反了天了！这个不孝子真是反了天了！”吴秀竹咬牙都要咬碎了，“我就不信，这点小事族长也要管！”
罗氏拉著李彦舟，赶到族长家时，老族长李守仁刚吃完早饭。
李家村在附近几个村子里，算得上是富庶村落。
而族长家，又是村里顶尖的好光景。
青砖砌墙，黑瓦铺顶，连院墙都比別家高出一头，气派得很。
李守仁年过六旬，身上穿著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布直裰，收拾得乾净妥帖。
他身材清瘦，但腰板挺得笔直，下頜留著一小撮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山羊鬍。
虽说一辈子只考了个童生，可当了几十年的族长，身上那股子威严，比镇上的老爷还要足几分。
此刻，他正背著手，一脸悠閒地在院子里看小孙子撒穀子餵鸡。
听见院门口动静不对，闹哄哄的，他一回头，就看见乌泱泱一群人堵在了门口，把自家院门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出了什么事？”李守仁皱眉问道。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一扫，立马就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的李彦舟身上。
看到那张青紫交加、高高肿起的脸时，老族长吃了一惊。
“这是哪家的孩子！这脸是怎么回事？哪个下的狠手，把你打成这样！”
族里孩子眾多，李彦舟平时又不声不响，李守仁还真认不得他。
老族长的儿媳妇秦氏闻讯赶了出来，她倒是认得李彦舟，忙向公公介绍。
“爹，这是大田兄弟的儿子彦哥儿。”又问李彦舟，“彦哥儿，你这伤是昨天摔的吧，我看你家秋妹昨天哭著来找陈郎中，说是你摔了。”
不等李彦舟回话，罗氏抢先一步开口。
她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全给倒了出来。
当然，话从她嘴里出来，自然是添油加醋，把吴秀竹描绘得更加不堪。
“好好的怎么会摔？是他亲娘给推的！”
“老太爷啊！您可得给彦哥儿做主啊！他娘不让自家儿子读书，要他去做活计，挣钱供她娘家侄儿考科举！彦哥儿不肯，她就下了狠手，把孩子推倒在地！您瞧瞧这伤！”
罗氏指著李彦舟的脸，声音又高了几分。
“今儿个彦哥儿伤还没好呢，就逼著他去镇上做工！我上门瞧见，气不过说了她两句，她倒好，说我没资格管他家的事！我这才把彦哥儿拉过来，让您老给评评这个理！”
李守仁听完，摆了摆手让罗氏先別嚷嚷。
他的目光落在身形瘦弱的李彦舟身上，脸上看不出喜怒：“彦哥儿，你这是怨上了你娘，来跟我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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