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津作为压轴签约的人，刚握住笔，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沈道明面无表情地盯著林默，眼神里没有半分之前的温和，透著股审视的冷意。
“林总，津前几天跟我提过，想过来您这儿任职。我对您和九鼎不算了解，就找人查了些情况，您別见怪。”
他语气平淡，可话里的“查情况”三个字，像块石头砸在平静的水面上，瞬间让气氛紧绷起来。
“沈哥，您这是？”
王津赶紧放下笔，快步走到沈道明身旁，神色多了几分慌张。
她本以为沈道明跟著来，是默认愿意考察九鼎，没成想竟突然翻出“查人”的事儿，横生枝节。
俗话说：抬手不打笑脸人，你这吃喝不说，还来砸场儿？
王津有些后悔带他来了。
“这几个月你跟著我，做事任劳任怨，心思也细，我很满意。”
沈道明没看她，目光依旧锁在林默身上，语气里带著点惋惜，
“之前我也跟你提过，想帮你搭班子开家独立经纪公司，你说要考虑，我也就没再催。”
“沈哥，您听我解释”
王津还想再说，却被沈道明抬手打断。
“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移开目光，回头直视林默，
“林默，三十岁，性子豪爽，初中毕业就出来跑江湖，入行十三年，在明洛本地也只是个小有名气的穴头，没操盘过什么大项目。我没说错吧？”
冰冷的话语裹著“查得一清二楚”的压迫感，林默心里泛起一丝不悦，这人哪里是来考察的，分明是来挑刺找事儿的！
见林默没接话，沈道明接著往下说，语气里的质疑更明显：
“两个多月前，你从本地一个房地產商那儿弄到六百万，来燕京开公司；月初公司刚成立，居然还拿到了涉外批文。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王津，
“津，涉外批文有多难拿，你比我清楚。没有点『特殊手段』疏通，怎么可能这么快办下来？”
末了，他又转向林默，扯出个笑容，可那笑容里却没半分暖意：
“不好意思，我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就是觉得这里头，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门道。”
“沈老师，批文的事不是您想的那样！”
一旁的张磊实在坐不住了，刚要起身辩解，却被林默抬手拦住。
“別急，让沈老师把话说完。”
“可”
张磊看到周围有几人的目光中透露出疑惑的神情后，快走几步来到林默跟前。
林默朝张磊摇了摇头，神色依旧平静，甚至还朝沈道明笑了笑：
“既然您是有备而来，总该让您把想说的都倒出来，不然显得我们『九鼎』没风度。沈老师，请继续。”
他从来就不怕事，既然对方有备而来，躲是躲不过的，不如让他把话挑明，省得到时勾心斗角。
沈道明倒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林默会急著反驳，或是面露窘迫，没成想对方竟这么沉得住气。
“那好，我继续。”
他定了定神，说话更直接：
“您公司的章程我看了，写得冠冕堂皇、大义凛然，又是『护艺人』又是『做公益』，可在我看来，更像是理想主义者的空谈。具体条款我不一条条挑了，就问您三件事，您如实回答就行。”
“沈老师请讲。”
林默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依旧不疾不徐。
“第一，您开公司，是不是走了非正常渠道，动了不该动的关係？”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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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点头乾脆，没半分遮掩。 “第二，公司七个部门经理，年薪十万起步，加上其他职员和艺人开支，一年下来，费用不会低於百万吧？”
“百万以上。”
林默依旧坦然，没有丝毫犹豫。
“第三，《我爱我的家》您张口就投六百万，正乙祠戏楼修缮要三百万，四合院购置加装修，算下来也得两百万”
沈道明说到这儿停了，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眼神里的冷意更浓，
“您银行帐户里总共就六百万现金，可现在预支出去的开支，已经上千万了。您是打算靠黄一渤、周熏这两个新人赚回差额？还是想靠津，甚至我加入后的资源，给您的公司堵窟窿？”
话落，院內瞬间落针可闻，连树上知了的叫声都弱了几分。
陈建国站在角落，脸色白得像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发颤。
林默刚才看他那一眼，已经让他確定，沈道明手里的“底细”，十有八九是陈彪透出去的！
“多谢沈老师给我留面儿，没把话说得太绝。”
看到周围眾人或焦急、或疑惑、或不解的神情，林默缓缓起身。
“哗啦啦——”
林默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青杯里倒了杯茶，动作从容得像没察觉眼前的僵局。
“不过，您还有话没说完，不如我替您接著说？”
他抿了口茶，忽然抬头看向胡音梦，语气里带著点打趣：
“这岩茶的兰韵够显，汤感也醇，是慧苑坑的吧？”
胡音梦指尖轻轻转著茶杯，眼底藏著笑意，没半点慌色。
在她眼里，连九叔都能摆平的人，哪会被这点挑刺难住？
她笑著懟回去：
“你这嘴是真叼，下次我乾脆给你弄点高碎，看你还能不能品出来。”
两人这一搭一唱，倒让紧绷的气氛鬆了些，可没等眾人缓过神，林默话锋突然一转，声音依旧平静，却掷地有声：
“不仅仅是您刚才说的这些，我还和陈彪哦，也就是我们財务部经理陈建国的堂哥，也是公司名义董事长陈金宝的父亲，更是背后真正的出资人。在上个月签了对赌协议：一年內我若不能让公司资產翻倍，且帐户现金不低於六百万，就丧失手里百分之三十的管理股权，还得修改公司章程，外加和公司签十年的『卖身契』。”
“什么？！”
这话像颗炸雷，瞬间在院內炸开。
除了早已知情的胡音梦，和始终神色淡然的周熏等人，其他人都惊得坐直了身子，看向林默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拿自己的股权和未来赌，这也太疯了！
沈道明盯著林默，眼神里的冷意淡了些，反倒多了丝惺惺相惜的味道：
“林总倒是敞亮，办事说话都乾净，这点我不得不佩服。”
“沈老师抬举了。”
林默朝他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公司章程和艺人合同：
“我承认，我是理想主义者，这份简章里面的內容是有很多地方太过於理想化甚至有些不切实际。”
他话锋又转，语速快了些，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
“可老话讲，人如果没有理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別？改革开放这些年，大家日子好了，精神上也在追求自由与充实，所以演艺圈这行跟著火起来，中介、穴头遍地都是，说到底，都是想在这圈子里討碗饭吃。”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眾人，最后落回沈道明身上，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我跟其他人的区別，无非是別人討饭时，要么『坐』著等机会，要么『跪』著求资源；而我不过是想『站』著在演艺圈吃碗『乾净饭』！想让手下艺人可以专心拍作品不用担心潜规则；我想在公司赚钱的同时能够回馈社会大眾”
“啪！”
林默猛地把手里的茶杯砸在桌上，本就轻薄的杯壁瞬间裂开，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流出，而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眼神灼灼地盯著沈道明，一字一句地问到：
“请问您，我这想法，有错吗？”
“这”
沈道明看著他眼底的坚定，原本篤定的语气突然弱了几分，张了张嘴，竟有些语塞。
他查了林默的“底细”，却没能查到这份“想站著討饭”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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