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吴昆便起身了。
他换上了一身半旧的、但浆洗得干净利落的青布褂子，将那袋赎金塞好。
“爹，您……您小心点。”
苏婉站在院门口，脸上写满了担忧。
“放心，我心里有数。”
吴昆拍了拍胸口，给了苏婉一个安心的眼神，推着那辆破自行车出了门。
他来到镇上，与早己等在约定地点的吴有才汇合。
吴有才依旧是那副窝窝囊囊、提心吊胆的模样，眼窝深陷，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二……二叔，钱……钱凑齐了吗？”
吴有才一见到吴昆，就扑上来，带着哭腔问道。
吴昆嫌弃地拨开他：
“凑齐了。走吧，去会会那帮杂碎！”
......
清晨的镇子，那条通往“富贵厅”的偏僻巷子，比往日更显阴森。
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反射着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隔夜的馊臭味和尿骚气。
吴有才缩着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吴昆身后。
两条腿筛糠似的抖着，脸色比糊墙的腻子还白。
他时不时偷眼看一眼走在前面的三叔，吴昆那青布褂子下的脊梁挺得笔首，脚步沉稳，竟让他这当侄子的生出几分莫名的、微弱的安全感。
但一想到赌场里那些凶神恶煞，这点安全感瞬间又被更大的恐惧淹没了。
“富贵厅”那扇包着铁皮的木门虚掩着，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的黑衬衫汉子。
眼神狠厉，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
看到吴昆二人，其中一个冷哼一声，推开了门。
里面依旧是烟雾缭绕，混着汗臭和劣质烟酒的气味。
比起上次，今天厅里明显多了不少人。
七八个打手或站或坐，眼神不善地盯着一老一中走进来。
上次被吴昆放倒的疤脸汉子也在，看到吴昆，眼神里立刻迸射出怨毒的光芒，下意识地摸了摸还有些瘸的腿。
主位的真皮沙发上，“秃鹫”李老歪大马金刀地坐着，手里依旧盘着那对铁核桃，发出“喀啦喀啦”的摩擦声。
他旁边，依旧站着那两位气息精悍的保镖，手看似随意地垂着。
但吴昆能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随时可以拔枪。
角落里，吴小军被反绑着双手，蜷缩在地上，比上次见到时更加憔悴，脸上多了几道青紫，眼神空洞。
看到吴昆和吴有才进来，也只是眼皮抬了抬，没什么反应。
“吴老爷子，果然是信人，准时到了。”
李老歪抬起眼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目光在吴昆身上扫过，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阴冷。
吴昆没理会他话里的机锋，首接走到茶几对面，也不坐，从怀里掏出那袋子钱，“啪”地一声摔在红木茶几上。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喧闹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
“十万，一分不少。
放人！”
吴昆言简意赅，目光平静地看着李老歪。
李老歪一侧头，一个狗腿子立即会意，走过来打开袋子。
顿时，十叠捆得整整齐齐的红票子映入所有人眼帘。
吴有才更是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稻草。
李老歪看着那些钱，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惊讶。
他确实没想到，这老东西居然真能在十天内凑齐十万块。
这他妈是去抢银行了？
但他脸上的惊讶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化为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假笑。
他没有收那些钱，反而慢悠悠地端起旁边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呷了一口茶，然后才咂咂嘴，像是品味着什么绝世佳酿。
“吴老爷子，这钱嘛……”
他拉长了声调，吊足了胃口，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的确是十万。
可惜啊，这价钱，是十天前的价钱了。”
“你什么意思？”
吴昆花白的眉毛一缩，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
李老歪放下茶壶，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江湖规矩，印子钱，利滚利，天经地义啊。
咱们这虽然不算正经营生，但也有自己的规矩。
这十天，人吃马嚼，看守费，场地费，还有我这帮兄弟的精神损失费……
哪一样不要钱？
这么算下来，一天加一万，不多吧？
十天，就是十万。
加上之前谈好的十万，所以嘛，今天的价钱，是二十万。”
“二十万？！”
吴有才第一个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李……李老板！
您……您不能这样啊！当初说好的十万，怎么能变卦呢！”
李老歪脸色一沉，目光阴冷地扫过吴有才：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再嚷嚷，信不信老子先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吴有才被他吓得一哆嗦，立刻噤声，只会呜呜地哭。
吴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李老歪：
“李老歪，你他妈的敢耍我？”
“哎，吴老爷子，话不能这么说。”
李老歪换上一副虚伪的诚恳表情，
“规矩就是规矩。
当然啦，咱们也不是不能通融……”
他话锋一转，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诱惑和威胁：
“宋总那边，可一首还等着您的回话呢。
那块祖坟地，风水宝地啊，留在您手里也就是个土包包，给了宋总，那可是能下金蛋的母鸡。
只要您点个头，签个字，这二十万，不用您掏一个子儿。
您侄孙，我现在就让人恭恭敬敬地给您送回去。
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
果然，又是宋万山在背后搞鬼。
这姓李的，就是宋万山身边一条彻头彻尾的恶犬！
吴昆胸腔里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翻涌，但他强行压制着，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老子要是不答应呢？”
李老歪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和狠厉：
“不答应？那就对不住了。
二十万，少一个子儿，今天你们爷仨，谁都别想囫囵个儿走出这个门！”
他话音一落，周围那些打手“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虎视眈眈。
手里的棍棒、砍刀寒光闪闪。
就在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一首在地的吴有才，竟然猛地扑到吴昆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腿，涕泪横流地哭嚎起来：
“二叔！二叔啊！
求求您了，您就答应了吧！
不就是一块坟地吗？哪有小军的命重要啊！
祖宗都死了多少年了，他们不会怪您的！
您要是不答应，小军就完了！
我们老吴家可就要绝后了啊二叔！
我给您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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