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与两州折冲府的兵马调动并非易事,即便有太子手谕,点齐兵将、准备粮草辎重也需要时间。信使带着命令驰出长安的同时,苏无名在橘县度日如年。
隔离区内的十五名青壮,状况进一步恶化。最初只是精力过剩、躁动不安,如今己开始出现攻击倾向和自残行为。裴坚不得不下令用绳索将他们暂时束缚在床榻上,以防他们伤害自己或他人。痛苦的嘶吼与家人绝望的哭泣日夜不休,如同阴云笼罩着橘县县城。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老郎中再次找到苏无名,他的衣襟上沾着方才试图给一名病患喂药时被喷溅的药汁,“他们的脉象……如同沸水,气血奔腾不受控制,五脏六腑都在被急速消耗。照此情形,最多……最多再有两三日,便会油尽灯枯。”
苏无名站在县衙二楼的廊下,望着隔离区方向,那里传来的声音让他心如刀绞。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援兵最快也还需三日。”他声音低沉,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必须撑过这三日。”
樱桃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低声道:“公子,老君山那边,有动静。”
苏无名立刻转头:“说。”
“我们派出的眼线发现,除了我们己知的谷口明哨,赤血谷外围三里处,多了几处暗桩。”樱桃语速平稳,“位置很刁钻,若非我们的人经验丰富,极难发现。他们伪装成樵夫或猎户,但观察其行动步态,皆是练家子,且彼此间有联络信号。”
“他们在扩大警戒范围。”苏无名眼神一凛,“看来,地宫里的那位‘血莲使者’,也并非全然有恃无恐。他感觉到了威胁,或者在准备什么紧要关头,不容打扰。”
“要拔掉这些暗哨吗?”樱桃问。
“不,”苏无名摇头,“暂时不要打草惊蛇。他们布置暗哨,说明对外界的警惕心很高。一旦动了,对方立刻就会知道我们己经盯上了赤血谷,可能会狗急跳墙,提前发动邪阵,或者转移据点。我们等援兵。”
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可以让眼线再靠近些,设法摸清这些暗哨的换防规律和信号细节。还有,重点观察赤血谷的物资补给。如此多的人隐匿其中,粮食、饮水、药材,乃至……‘药引’,他们如何获取,从何而来?”
“是。”樱桃领命,身形一晃,便从廊下消失。
苏无名回到书房,再次摊开橘县及老君山的舆图。他的目光落在赤血谷与橘县县城之间蜿蜒的山路上。对方需要补给,就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之前排查的重点是入山之人,或许,该换个方向,查一查出山之物,或者,与赤血谷有固定往来的人。
他命人请来裴坚。
裴坚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眼窝深陷,显然没睡好。听闻苏无名的猜测,他立刻道:“下官这就安排人手,秘密排查县内各大粮行、药铺,还有……负责清运城中夜香(粪便)的车辆。赤血谷若真藏有大量人手,生活垃圾必然不少,他们不可能长时间堆积在谷内。”
“裴县尉思虑周详,此点甚为关键。”苏无名赞许道,“尤其注意那些定期、定量,且目的地指向老君山方向的采买或清运。动作一定要隐秘。”
“下官明白。”裴坚精神稍振,立刻下去安排。
与此同时,卢凌风在长安的行动也有了进展。
薛环带人秘密排查太平公主位于城南五十里外的一处别院“沁芳园”时,发现了异常。这处别院依山傍水,景致极佳,太平公主偶尔会来小住。表面上看,守卫并不森严,采买记录也看似正常。
但薛环注意到,负责别院食材采买的一名老仆,每隔五日,便会亲自押送一车“山泉水”返回别院,声称是公主殿下泡茶专用。水源地标注为别院后山的一处清泉。
“属下觉得蹊跷,”薛环向卢凌风汇报,“一车水,何须管事亲自押送?而且,那处清泉距离别院不过二里地,为何要动用马车?属下暗中跟踪了一次,发现那水车在进入别院前,会在后山一处密林拐角停留片刻,那里有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路,通向更深的山中。水车停留时,车底有暗格打开,似乎是在……卸下什么东西,而非装入。”
卢凌风目光锐利起来:“卸下东西?不是运进去,而是运出来?”
“正是!”薛环肯定道,“因为如果是装水,车辙印应该变深,但属下观察过,那水车从密林出来,驶向别院时,车辙印反而变浅了。而且,那老仆进入密林小路后,身手颇为矫健,绝非普通仆役。”
“有意思。”卢凌风手指敲着桌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运水的名义,从山里往外运东西?或者……接应什么人?”他看向薛环,“那条小路,通往何处?”
“属下怕打草惊蛇,未敢深入探查。但大致方向,是往骊山余脉深处。”薛环答道。
“继续盯紧,摸清他们的规律,以及那小路的尽头到底有什么。”卢凌风下令,“另外,查一下那个老仆的底细。”
“是!”
费鸡师那边,进展则有些……古怪。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捣鼓出了一堆气味刺鼻的药粉和药液,颜色也是五花八门。他信誓旦旦地说其中一种朱红色的药粉,对“阴邪之气”最为敏感,若那血莲使者或者其党羽接触过某处,撒上药粉便会显出特殊痕迹。
裴喜君帮着研磨药材,弄得满手都是古怪颜色,忍不住问道:“费老,这……真的有用吗?您怎么知道它对那邪教的人有效?”
费鸡师吹胡子瞪眼:“丫头片子懂什么!老夫行走江湖……呃,钻研医道这么多年,什么歪门邪道没见过?这药粉用了雄黄、朱砂、赤硝等至阳之物,又加了老夫秘制的几味引药,专破那些修炼阴毒功夫之人的气场!就算找不到人,洒在周围,也能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卢凌风刚好进来,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皱眉:“费老,你这听起来更像是道士驱邪,而非医术。”
“你懂个屁!”费鸡师跳脚,“医道相通!那邪教用活人练功,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体内阴阳早就逆乱,气息自然与常人不同!老夫这药,就是针对他们那混乱的气息!不信拉倒!”
裴喜君连忙打圆场:“卢将军,费老也是一片好心。既然有方法,试试也无妨。”她转向费鸡师,柔声道,“费老,那这药粉该如何使用呢?”
费鸡师这才气顺了些,得意道:“简单!等薛环那小子查到了可疑地点,咱们就趁夜摸过去,在墙角、窗沿、他们常走的路线上撒上一点。若真有那种修炼邪功的人经过,药粉颜色就会微微发暗,甚至……嘿嘿,说不定会冒点小烟儿!”
卢凌风虽然觉得不靠谱,但眼下线索不多,任何可能的方法都值得一试。他点了点头:“好,若薛环那边确认了地点,就劳烦费老走一趟。”
长安与橘县,两地调查都在紧张进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着隐藏的敌人罩去。
橘县这边,裴坚的排查很快有了结果。县内几家大药铺的掌柜被秘密带来问话,其中仁心堂的掌柜提供了一条关键信息:近半年来,每隔十天左右,便有一个自称是山中道观采买的人,来购买一批药材,数量不大,但种类固定,多为益气补血的寻常药材,如黄芪、当归、熟地等。但有一次,掌柜无意中看到那采买人的袖口内侧,似乎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类似干涸血迹的污渍。
“那人有何特征?”苏无名追问。
“回大人,那人身材干瘦,面色有些苍白,话不多,付钱爽快。每次都是傍晚时分来,买了药就走,从不逗留。”掌柜回忆道,“至于道观名号,他只说是‘老君山上的’,具体哪一座,小人也没多问。”
老君山上的道观不止一座,这线索看似模糊,却与赤血谷的方向吻合。
与此同时,对夜香清运车辆的监控也发现了疑点。负责城西片区的清运夫提到,大约从三个月前开始,每隔几日,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会有一辆陌生的驴车,停在城西通往老君山方向的官道岔路口,车上盖着苦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清运夫起初没在意,后来有次凑巧看到,那驴车离开时,地上留下了几滴暗红色的液滴,气味腥臭。
“时间,方向,还有那暗红色的液滴……”苏无名眼中精光闪动,“这绝非巧合。”
他立刻下令,抽调精干衙役,由樱桃带领,在下一个疑似补给日,于城西岔路口设伏,务必要盯紧那辆驴车,查明其最终去向,但绝不可轻举妄动。
樱桃领命,当夜便带人隐入官道旁的树林中,如同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出现。
长安,卢凌风也得到了薛环的进一步汇报。
那个负责运送“山泉水”的老仆,底细被查清了。他并非太平公主府的家生奴仆,而是三年前才被招募进府的,招募他的人,是公主府的一名管事,而那名管事,经查与礼部侍郎欧阳泉府上的一名管家有远亲关系。
“欧阳泉……”卢凌风念着这个名字。此人之前就曾在一些案件中若隐若现,如今线索似乎又隐隐指向了他。“继续查,盯紧欧阳泉府上的动静,还有那个老仆,下次他再去运水,找机会查清楚,那水车暗格里,运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夜色渐深,长安与橘县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下,但这静谧之中,却潜藏着汹涌的暗流。无论是赤血谷外的暗哨,还是沁芳园神秘的运水车,都预示着,真相的轮廓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而危险,也愈发临近。
橘县那边,樱桃趴在冰凉的树干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的岔路口。远处,传来了一声隐约的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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