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发，讲实话！”
“来找我干嘛？”
將腿上的泥巴连同那双包了浆的鞋子一起冲洗乾净后，周家富找了个屋檐下的荫庇角落坐下，准备好好盘问下老弟。
这小子从就小机灵古怪的不服管教，不知道在家又闹出什么么蛾子，才让他老妈宋春华给撵出来。
周家发低著脑袋，露出毛茸茸的鸡窝头，依然是闷不作声，手里拿了根小棍儿在泥地上一通忙活乱写乱画。
就是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
从地上乱成一团的笔画，周家富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內心应该是比较纠结。
事实上，周家发的脑子真的很混乱，他小小的內心十分矛盾，一边是哥哥的大好前程，一边是情有可原的犯错者
怎么选？说与不说好像都是错。
“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许生气。”
经过一番思想斗爭，最终他还是决定向哥哥和盘托出。
见老弟面露难色，周家富挤出一抹和蔼的笑，循循善诱：
“说吧，哥保证不打你。”
这小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今天却扭扭捏捏的准没好事，得赶紧把他的秘密给套出来自己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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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
小孩闯了祸还知道来向自己求助，这点很值得鼓励！
他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深知小孩也有小孩的不容易。
特別是处在青春期，敏感又叛逆的小孩，需要良性引导，堵不如疏，如果一味地『竹笋煸肉』来解决问题，反倒会適得其反。
今天姑且就当个和顏悦色的哥哥吧。
但凡能教，就决不抬手！周家富在心里告诫自己。
听到周家富的保证后，周家发非但没露开心或如释重负的表情。
反倒是小嘴一撇，嘀嘀咕咕道：
“这回闯祸的可不是我！你別动不动就想著要收拾我！况且，这人你肯定也收拾不了。”
周家富失笑，顺著他的话回了句：“收拾不了就不收拾了，解决矛盾又不是非得动用武力。”
这话明显说到了周家发心坎里，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经过反覆观察亲哥的表情，確定他脸上的温和不是偽装出来的，周家发这才下定决定把纠结在心的秘密说出来。
他伸手往裤兜里使劲掏了掏，终於从里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周家富只觉得这纸团的色十分熟悉，好像哪里见过一样？
等纸团被平整地铺开。
他瞬间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见，泛黄的信纸上，用钢笔字写著：
今为丈夫周国柱治病，需向周国平借款一千元整。
以儿子周家富南农大学录取通知书作为抵押。
从此，银货两讫，本息作废，特此立据。
立据人：宋春华。
周家发轻轻將这张『抵押证明』递到哥哥手里，递过去的同时还不忘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家富的神色，生怕这张字条会给哥哥带来太大的伤害。
“哥，原来你没落榜。”
“是咱妈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卖了。”
“我们现在就去大伯家，把东西要回来，还来得及。”
也正是因为还来得及，所以在听到这个秘密时，周家发才会一刻都不敢耽误赶来这边。
周家富考学的辛苦他全看在眼里，凭什么要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二堂哥？
老妈真是太糊涂了！
忆起早上自己撞破老妈和大伯的交易，他还是会气到浑身发抖，替哥哥打抱不平。
周家富捏著纸团，却迟迟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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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发以为他被气懵了，拽著他的手想把人给拖回江中，不能再耽搁时间了，得赶紧去把老哥的名额抢回来。 周家富平静地看完了纸团上的秘密，他淡定地將周家发的小爪子从自己的手臂上拿开。
然后將信纸折好，重新塞回弟弟兜里。
“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信哪儿来的，放回哪儿去吧。”
本来以为老哥会伤心欲绝，甚至担心他会直接和老妈撕破脸，至少也要去大伯周国平家大闹一场。
完全没想到，老哥居然早就知道这事了。
见老弟比自己还愤怒，周家富苦思要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他打发回江中去。
却见小傢伙的眼眶突然变得通红，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弟弟其实很少哭。
小时候宋春华用竹条把他小腿肚抽出血痕，他都不吭声。
还是晚上洗澡时被自己发现，这才被家人匆匆忙忙送去诊所包扎的。
所以，看老弟哭得如此伤心，他还真有点慌神。
连忙手足无措地拍著周家发的肩，低声哄劝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哥早就不想读了，真的。”
这套说辞，和课本里捨己为人的论调几乎一模一样，简直是越描越黑。
闻言，周家发哭得更伤心了。
带著哭腔质问他：“你是不是也像大米哥对小米那样？要把上学的机会留给我？”
“”
大米和小米是餛飩摊青姨家的一对兄弟。青姨早年守寡，无力同时负担两个孩子的学费。
大米很懂事，主动退学打工，为弟弟小米挣学费。
周家富沉默了，他没想到这傢伙会这么想。
嘶，怎么说呢还真不是。
就他弟那破烂成绩，貌似也不值得自己让出上大学的机会啊。
不过，他要怎么跟一个小屁孩解释呢？
自己重生过一次？
开了天眼？
知道有比读书更重要的事？
真的，解释不了一点。
坦白来讲，倘若他上一世便获悉录取通知书抵押给了二堂哥，他绝对不可能放任不管，无论如何都要拿回属於自己的东西。
可惜，上辈子他知道时，黄菜都凉了。
好在后来他也端上了铁饭碗，日子过得比二堂哥可强多了。
久而久之，就释怀了。
至於现在？家里的外债根本难不倒他，还清只是时间的问题。
更不用说让他放弃任何一样重要的东西了，自己绝无可能为那点钱忍气吞声，而是真的对上南农没了念想——
上学哪有挣钱香！
不过，这些都无法对周家法这个小屁孩言明。
所以，周这富只能淡淡地回了句：
“不是让。而是，除了上大学，哥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
周家富也是服了，老弟这股倔劲，绕了一圈又把问题绕回来了。
见哥哥不说话，周家发觉得哥哥铁定在骗自己，什么更重要的事？
分明就是輟学还债。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情，顿时又爆发了。
“嗷嗷呜呜”，哭声活像一把烧开的水壶，尖锐嘹亮，震天动地。
周家富越是哄他，他越是哭得来劲，最后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鐧：
“不哭的话，等下给你做小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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