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富將通知书隨意捏在手里,朝陈副校长方向点了点头。
“谢谢陈老师,感谢学校这几年的培养。”
隨即,目光一转,轻飘飘地落向周国平,特意將南农大的录取通知书放手里晃了晃,语气异常地疏淡:
“也麻烦大伯了,特意『帮』我取回来。”
眾目睽睽下,周国平只能硬著头皮,勉强拍了拍周家富的肩膀,挤出笑容:
“你从小成绩就好,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回报。”
“既然考取了南农大,以后要好好念书,有什么困难儘管跟大伯说。”
都这个时候了,周国平还不忘维持自己的形象。
可惜夫妻俩刚才想调换亲侄子通知书的勾当,早已被眾人看在眼里,此时再看周国平这番表现,更觉得他虚偽至极。
之前和周国平保持著点头之交的同校老师们,纷纷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要远离这俩口子。
周家富嘴角敷衍地勾了下:“大伯自己也有事情忙,我以后儘量少麻烦您。”
此时,头顶的晚霞已经铺开,日光小小一团將要落下,既然自己目的已然达成,他也不愿多作纠缠。
对著老弟招招手,示意对方可以收工了。
周家发將王来娣从屋前遛到屋后,从巷子口遛到巷子尾,此刻刚好又遛回来了。
见老哥向自己招手,他反身对著王来娣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
王来娣被遛了十几分钟,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確良短衬衣粘在肉上又闷又痒。
可她丝毫没注意到这些,视线瞬间就被周家富手里的东西吸引了,直奔著俩兄弟这边来,伸手作势要抢。
“这是我们小辰的录取通知书,你们不许拿走。”
周家富反应极快,迅速抬高手臂,让矮他两个头的王来娣扑了个空。
他心里清楚,对方是个胡搅蛮缠的滚刀肉,只会认自己那套歪理,根本说不通。
便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径直展开录取通知书,將印著姓名的那一栏直直递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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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母,你看清楚,这上面写的到底是谁的名字。”
王来娣虽粗鄙,但早年仗著当村长的爹倒也读过几年书,自己儿子的名字还是认得的。
可她若是懂得看人脸色、知难而退,也就不是王来娣了。
“写谁的名有什么要紧?这录取书就是我家的!你们休想抢走!”
“哪有一千块钱买来的东西,你们说拿回去就拿回去的道——”
她刚才光顾著追打周家发,压根不知道这短短一会儿功夫发生了什么,只一心认定:
周家富的录取通知书已被她家那一千块钱『买』断了。
只要有这纸通知书在手,儿子周家辰就能踏上锦绣前程,未来將一片光明。
“啪——”
王来娣话还没说完,脸上便狠狠挨了一记巴掌,这一巴掌挨得极重,把她整个人都甩懵了。
“王来娣!闭嘴!”
周国平脸色铁青地放下了甩巴掌的手。
原本大侄子並未將“买通知书”这事摆上檯面,他尚且能含糊其辞、勉强遮掩过去。
谁知?王来娣这个蠢妇!
竟真把自家一千块『买』下侄子通知书的事,当眾嚷了出来!
她这猪脑子到底知不知道,这是犯法行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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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邻居们见状,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呀!这老周居然钱给自己儿子买学歷,这罚得可不轻啊?”
“他也不怕让人知道了,去教育局举报他”
陈副校长將这些议论声尽收入耳,脸色愈发难看。
周国平身为一校教师,非但未能以身作则,竟还知法犯法,公然损害学校的声誉。
此事若被有心人捅到教育局去,恐怕连自己都要受牵连。
看来,得儘快召集一次教职工会议,好好重申一下纪律了。
至於周国平,虽这次侥倖没闹出更大的乱子,但往后是绝不能再让他碰高三的工作了。
“王来娣,当著陈校长和邻居的面,你別再疯言疯语了!”周国平对著懵逼的妻子使了个眼色。
然后转向周家富,小心谨慎地解释起来:
“家富啊,前两天你妈来找我借一千块钱。我说顺便让她把你的通知书带回去,可她当时忙,怕弄丟了,才让你自己来取。结果让你大伯母看见了。”
“她一个乡下人,不懂事,就瞎误会了。”
“你別多想,赶紧回家吧。”
周家富本也无心將事情闹大,便顺势接过话头,打算將这一页轻描淡写地揭过。
他脸上扯出一个模式化的笑,话中有话地对周国平说道:
“大伯和大伯母的为人,我们当然清楚,不会多想。”
说完,便拉著周家发乾净利落地离开了。
回家前,还顺带绕路,把在寧城码头买来的黄桃多肉送到李经豆手里。
俩人就像一对普通的校园情侣,说不完的话听不完的趣事,绕著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周家富才回到家。
洗完澡,见老爹老妈的房间的灯火仍亮著,他便拿布包著两千块下了楼。
“妈,你们睡下了吗?我有事找你们。”
宋春华早上才婉拒了大儿子的邀请,这会儿心里虽然仍旧打鼓,却也找不出任何事来迴避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作为亲母子,总不可能躲一辈吧。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宋春华侧身示意他进去。
“爸妈,你看这是什么?”
周家富將手中的邮政信封递到周国柱手中。
只见老爹颤巍巍地抽出通知书,看清“南农大学”几个字的瞬间,眼眶骤然一红,颤抖著手,落下泪来。
“好好好,拿回来就好。”
不同於周国柱的激动,宋春华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笼著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
周家富看出老妈的心思,从身后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塞进她手里:
“妈,您之前不是总问我成天在外忙什么吗?”
“李红豆给我介绍了个活儿——我去田信乡帮农科站治理虾灾,这是挣来的奖金,整整两千。”
“您先拿去还债。爹后续治病的钱我也快有办法了,我还能挣更多。”
宋春华捏著那沉甸甸的两千块钱,真实的厚度硌在掌心,才让她恍惚意识到:这不是梦,儿子真的挣来了这么一大笔钱。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周国柱却突然出声:
“挣钱?”他眉头紧锁,敏锐地捕捉到儿子话中深意,“你不去上学了?”
他攥著录取通知书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看向儿子的目光里充满了困惑与不安。
“你不去上学吗?”
在这种目光的注视,周家富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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