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著,一个步履虚浮的身影踉踉蹌蹌钻了进来。
眾车夫看到脸色苍白的文三出现,原本的三分担忧瞬间荡然无存。
“文三,昨晚又去逛窑子去了啊?”
“就你那两下子,还不如交给五姑娘帮你解决呢。”
文三瞥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
勉强將气息喘匀,將黄包车靠墙放著,一屁股坐在后座上。
一个脸有菜色的青年人走了过来,穿著满是补丁的大裤衩子。
也躺在黄包车座上,出言劝慰道:
“你说你每天赚那几个嘣子容易吗,白白丟到窑子里干嘛,还不如把钱攒起来,留著娶个媳妇。”
文三抬头,原主记忆中此人名叫大裤衩子,经常与他一起等活吹牛逼。
关係不好不坏,模仿原身的处事风格。
面露不屑道:“这世道有钱就得吃喝嫖赌,万一哪天累趴窝了,被媳妇来个卷包会,我找谁说理去。”
“话不能这么说,总得给自己留个香火,死了也不能做孤魂野鬼不是。”
大裤衩子继续劝道。
听了这话,文三目光一凝。
这个世界可真是有鬼的,传统习俗的留香火那可就真是留香火了。
不过他现在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考虑那么多干嘛。
对了,记得他和大裤衩子关係没那么好才对,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
“最近我家里急用钱,你看能不能借我两块钱,等我缓过来就还你”,大裤衩子突然郑重开口。
“滚!”
文三顿时变了脸色,他一个月也剩不了两块钱,记忆中去一趟暗门子也不了一块钱。
瞥了一眼聚集的车夫,皱眉问道:“今天怎么了,那么多爷们不出车聚在院子里干嘛呢?”
“这不老韩头拉夜活死了吗,孙二爷说要宣布啥新规定,大家都在这等著呢。”
大裤衩子说到这里,再次哀求道:“现在那么危险,你又没有老婆孩子,不如把钱借给我,万一有啥意外,还能帮你收个尸啥的。”
“哪凉快哪呆著去!”
文三毫不客气的將大裤衩子赶走。
什么人性。
他还活著呢,就想著吃他绝户。
真要將钱借出去,恐怕第二天就真的出意外了。
附近突然安静,文三抬头,看到后院走出一名身材消瘦,身穿灰色大褂的中年人。
手中盘著两颗枣红色核桃,一步三摇的走到太师椅面前。
先是端起茶壶呷了一口,隨即痛心疾首的说道:
“咱们车行早有规定,除了夜班车夫,太阳下山前必须回来交车,这老韩头为了赚钱坏了规矩。
他死了倒好,可我这100大洋买的洋车怎么办?
从修车再到巡捕房送礼,了我二十多块大洋啊。
我就算把老韩头一家插根草標都卖了,也不值我这一辆车钱。”
文三悄然扫了一眼院中的车夫,每个人脸上都掛著兔死狐悲之色。
不过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反而想的是太阳下山前交车的规矩。
以他对前身性格了解,不是为了钱冒险的主。
昨天为何会出现在城外乱葬岗?
越想越是感觉脊背发凉。
“打今儿起,每人每天收车时,多交我一毛钱押金,什么是押金呢,就是风险抵押。
这钱我也不要你们的,年底前不出事,我再一把还你们。”
听到孙二爷公布最新的规矩,文三忍不住看向孙二爷。
不知是否错觉,他感觉自己的目光与孙二爷有片刻对视。
心中暗自盘算著收入,同和车行不包吃不包住,每天车份是三十个大子,车行有大通铺,一个月五毛钱。
一个大洋约合10银角(10毛钱),一毛钱约合10铜元,这是官方兑换比例,实际上铜元贬值的厉害,20铜元才能兑换一毛钱。
而他的收入,大概每天三毛钱,也就是60个大子,一个月9块大洋,去掉固定支出4块,还有5块。
现在又要收押金,一个月3个大洋,只能剩2块了,还没算吃饭。
想及於此,文三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比周扒皮还狠啊!
果然,等文三算清楚后,另一边就有人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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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名叫那来顺,旗人出身,家里有三个孩子,根本就不够吃。
“养不起就別生,別光顾著炕头上舒坦。 你那三个孩子也不是我揍出来的。”
隨即便是被激怒的那来顺与孙二爷起衝突,却是直接被孙二爷教训了一顿。
轻轻一掌便將那来顺打趴在地。
文三看的瞳孔猛然收缩,孙二爷是有功夫在身的,並且还不低。
车夫的反抗来的快去的快。
就像孙二爷说的,这世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
只要车行放出风去,有洋车租赁,能打出狗脑子来。
摇了摇头,拉著黄包车与一眾垂头丧气的车夫出了车行。
南城是同和车行的地盘,黑白两道都是打点过的,等活只能在这里等。
其他街面可以送客却不能接客。
这都是规矩。
车行內部也分区域,文三、大裤衩、那来顺等人负责前门大街和大柵栏这一块。
四九城老字號,电影院都在这一块,客人多,偶尔有些赏钱,这是车行老人才能抢到的位置。
今天一起等活的有三人,他、大裤衩子、鼻青脸肿的那来顺。
文三来到大观楼门口,把车放在旁边的餛飩摊旁。
“来碗餛飩,三个麻酱烧饼,再来碗免费的汤。
麻利儿的。”
几口吃完,身上的寒气终於褪了少许。
一大碗餛飩三个烧饼也就吃个半饱,无奈照著免费的汤狂喝。
好歹混个水饱。
“洋车”
正准备休息会,不远处响起呼唤声,打眼一看,是个將近180斤的胖子。
当即脸色一垮,这年头那么胖的人可不好找。
非富即贵。
这等人物可惹不起,小跑过去。
用肩膀上的白毛巾擦了擦软皮后座。
“您上座”
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吩咐道:“崇文门”。
【接单成功,乘客信息获取中】
【本单为贵宾专车,送达目的地后您將获得铜幣*20】
文三愣了片刻,接普通人也有钱?
那他等会还用不用问顾客再要钱了?
正愣神著,江姓顾客不耐烦的催促著。
“好嘞,您抓紧著点,我车速快。”
文三嘴里应付著,抬起车把就往前走。
可不敢耽误,现在的顾客比上帝还上帝,搞不好真会被打一顿。
还没地方说理去。
脑海中回忆著原身拉车的经验,阴阳把的技巧他已经学会。
主要是如何应对顾客,如何收到赏钱。
一路上文三都在观察著其他车夫,並与文三的记忆进行对照总结。
想多要钱,最主要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不断擦汗,为的是表现出自己的辛苦,大裤衩子最擅长装可怜。
第二种是捧,说著吉祥话,將客人捧的高高的,赏钱自己少不了,那来顺便是此道高手。
而前身就惨一些,又懒又馋,是三人中上座最差的。
不过既然他来了,自然要想办法提高收入,思来想去,还是那来顺的套路合適。
上车后就一路捧:“看您满面红光,绝对是日进斗金的主!”
等客人问价,立刻说道:“昨儿拉一位爷去车站,人家赏钱就给了一毛五!”
来到目的地,小心伺候著下车。
江姓胖子隨手丟过来七毛钱,十多里路,行情价六毛五,文三刚要道谢,就听胖子皱眉道:
“赶紧找钱”
文三苦著脸从破口袋中取出10个大子递了过去。
本以为是肥差,没想到遇到了吝嗇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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