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刻钟,一座远比周遭民居宽敞得多的宅邸,出现在眼前。
府邸门前,两面一人高的石鼓在暮色下显得雄壮,朱漆大门上悬掛著牌匾,正是王奎的府邸。
陈千行两手空空,並未去买任何礼物。
一方面,他绝无可能动用母亲的血汗钱去迎合一个他本就心存芥蒂之人,答应前来,更多的是为了让母亲安心。
另一方面,对於这位“王叔”,他也確实想亲自见一见。
自从父亲死后,自己身上便出现了奇怪的诅咒与梦境。
以前他只当是剧变之下所致的心理问题,但现在已经明了,这是一种未知的诅咒!
而这梦境诅咒从何而来?都发生在父亲死后不久。
回想起来,父亲的死本就透著诡异——城防军的职责是守城,极少离城执行任务,而父亲那次“意外”却发生在城外,事后的通报也对细节含糊其辞。
这一切,都很难不让陈千行將诅咒与父亲的死联繫起来。
当然他没有怀疑王奎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他应该还没这等本事。那次任务,才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通报之后不久,他被一名下人领进了一间宽敞的会客厅。
主位上,一个身材壮硕、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正悠閒地品著香茗,正是如今的城防军守备,王奎。
而在他的下首,还坐著一个与陈千行年纪相仿的少年,衣著华贵,神情倨傲,正百无聊赖地用指腹著腰间悬掛的一枚玉佩,自陈千行进门,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哎呀!这不是千行贤侄吗?快坐,快坐!”王奎一看到陈千行,立刻放下茶杯,脸上堆起了无比热情的笑容,仿佛见到了至亲子侄。
“王叔叔。”陈千行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一晃这么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唉,想当年,我和你爹可是过命的兄弟啊!”
王奎一番感慨,隨即话锋一转,笑容里多了一丝审视,语气也变得意味深长:
“你这些年在武备堂苦修,叔叔我也时常关注。想和你父亲一样加入城防军,是好事。只是可惜了,贤侄,你的天赋实在是差劲了些啊”他嘆了口气,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我今天正是为城防军之事而来。”陈千行开门见山。
王奎脸上笑容不变,他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用杯盖慢悠悠地撇著浮沫,目光也落在那茶汤的涟漪上。
“哦,为了城防军啊,”他开口,声音平缓,“这事不好办啊,修为不到,叔叔我也爱莫能助。
他这话,已经將过去的承诺撇得一乾二净。
陈千行平静道:“我已经达到换血境。”
“哦?”王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换血境不错,当真不错!贤侄啊,可你用了整整六年才堪堪达到换血,这恰恰说明,你真的不適合走武道这条路。”
“听叔一句话,就此放弃吧,莫要再蹉跎大好年华了。”他摆出一副推心置腹、为你著想的姿態,说道:
“这样吧,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叔给你安排个差事。城防军里还缺个养马卒,活计虽然清苦,但胜在安稳,每月也有一两银子的薪俸,如何?”
养马卒!这个职位,比郑教习为他介绍的武馆助教还要卑微低下。
这活计日日与牲口为伍,搬运草料、清理马粪,不仅是粗重的体力活,更被排除在一切军事训练之外,意味著彻底断绝武道之途。
这不是提携,而是近乎羞辱。
陈千行压下心头的不悦,面色依旧平静。他感觉的不错,这王奎果然虚偽,如今成了守备,竟是连偽装都懒得偽装了。
也对,在王奎眼中,自己不过是个毫无天赋的小人物,无足轻重,確实没必要再在自己面前演戏。
王奎见他沉默,眼珠一转,又换了副宽宏大量的面孔,大度地一挥手:
“当然,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你知道这次城防军选拔新增了实战考核吧,你也可以去试试,就当是去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语气轻描淡写,像是篤定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去玩一个他註定会输的游戏。
陈千行本就没打算走关係开后门。他眸光微冷,没有接话,准备询问父亲当年的事后就离开。
就在此时,那名华服少年玉佩的动作,倏然一顿。
他终於抬起头,目光將陈千行从头到脚扫过,那眼神如同审视货物,嘴角隨之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誚:
“看你这模样,很不服气?觉得自己在实战中能过关?”
在他看来,天赋平庸的废物,面对姨父施捨般的恩赐,本该诚惶诚恐地领受,然后立刻滚出他的视线。然而,对方的眼神却平静得过分。
这种平静,是一种无声的挑衅,让他想起了那些出身底层、却妄图一步登天的蠢货——最终都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家族就曾因此等人物吃过大亏,所以他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拎不清自己分量的眼神。
他侧头看向王奎:“姨父,今年的名额,是五个吧?”
“没错。”王奎含笑頷首,对这个名叫胡炎的外甥显然极为满意。
“我,內城武备堂弟子,洗髓境。”胡炎双手搭在椅上,俯视著陈千行:
“你一个苦熬六年才勉强换血的废物,也妄想染指名额?记好了,两天后的实战,我第一个选你。”
他嘴角的弧度愈发森冷,语气里满是轻蔑:
“我会用一招打断你的四肢,让你,和所有像你一样的蠢货都看清楚,什么叫云泥之別!”
这人有毛病吧陈千行心头闪过一丝荒唐感,他本就没打算理会这种人,没想到自己被羞辱之下没怒,对方反而突然发疯了。
他没理那疯子,看向王奎道:“当年你和我父亲到底遭遇了什么事?”
王奎一愣,本以为陈千行会愤怒、会怒骂,却没想到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他原本掛在脸上的假笑早已收起,冷淡道:
“我能告诉你的是,那件事是由镇妖司处理。这不是你的身份能探究的。”
镇妖司陈千行霍然起身,没再看厅中两人,径直离开。
“砰!”
胡炎猛地一拍扶手站起,面孔因羞恼而扭曲:
“他竟敢无视我?!”
王奎靠在椅背上,语气平缓的安抚道:
“一个看不清自己的蠢货,你觉得他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端起茶杯,轻轻撇去浮沫,眼神嘲弄:
“还想去查当年的事简直是异想天开,蚍蜉撼树。”
走出府邸,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却无法冷却他胸中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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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当场回敬狠话,因为而他清醒的知道,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言语上的反击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若是激怒了王奎,对方要碾死他,简直轻而易举。
“实力,归根结底还是实力!” 胡炎已是洗髓境,而他才初入换血,境界的差距宛如天堑。
磐石拳即便练至圆满,提升的也只是搬运气血的效率,而非直接的战力。
更何况,这还需要足够充盈的气血作为支撑。
面对胡炎,这套拳法在实战中的作用微乎其微,胡炎很可能还学过更具杀伤力的武技。
他若想取胜,只能通过境界压制。
考核那日,分身应该能完成一次进化,反馈的寿元提升,能回馈些气血
但这到底不是直接的气血,寿元增加后,提升的是生命本源,真正能用来修炼的气血少之又少,只是细微的附赠。
“我要在两日內突破至洗髓境,只有一个办法——吃!”
武者修行,本就是对身体的极致锤炼与消耗,吃得越多,气血才能越发充盈。
他心念一动,眼前荧蓝小字浮现:
还差12点,后天考核来的及!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中那沉甸甸的钱袋,他要用母亲这笔钱,增添几分机会!
出了內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著另一个方向疾步而去。
外城西区,一道偏僻的小巷。
一轮残月高悬天际,洒下清冷如霜的月辉。
时至一更,夜色深沉,两侧房舍早已门窗紧闭。万籟俱寂中,唯有陈千行“嗒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巷道中迴荡。
拐过街角,一盏孤灯亮著昏黄的光,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慰藉。
陈千行径直走向那灯火,穿过石门前狭窄的天井,一栋两层高的大屋映入眼帘。屋檐下,一块略显陈旧的匾额悬掛著:
福悦酒肆。
他推开虚掩的木门,一阵微风捲入,扰动了门下石阶缝隙中几缕淡不可见的白雾。
穿过不大的天井,掀开厚重的布帘,一股混杂著酒香与肉味的暖意扑面而来。
柜檯后,一个方脸阔嘴的大娘正仰靠在椅中打盹。
陈千行找了张桌子坐下,朗声喊道:“掌柜的,一斤酱肉!”
大娘被惊醒,眯著眼仔细瞧了他两眼,把身子探出柜檯,惊疑道:
“哟,我没听错吧?你小子发財了?往日里抠抠索索只捨得要三两,今儿个怎么敢开口要一斤?”
一斤等於十六两,这一下子翻了数倍,也难怪她会如此诧异。
“钱管够,上菜吧。”陈千行道。
“嘿,长本事了。”掌柜打量他一眼,倒也没再多嘴,喜滋滋地转身掀开布帘,钻进了后厨。
陈千行知道,这掌柜虽然嘴碎贪財,但並无恶意。
不多时,一个只比桌子高出半分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她约莫十二三岁,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眨著。双手捧著木碟,小小的身体微微前倾,步履轻巧而谨慎,像只小猫。
“小荷。”陈千行主动抬手接过,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小荷只敢偷偷瞧了他一眼,便立刻低下头,隨即安静地转身回了后厨。
女孩名叫小荷,是掌柜的孙女,祖孙俩相依为命。正因这酒肆地处偏僻,租金低廉,她们才能维持生计。
同样这也是陈千行每月会来此的原因,他能用不多的钱,在这里点上三两酱肉,补充肉食。
千行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盘酱肉,不再犹豫,吃了起来。
正在这时,酒肆的布帘被再次掀开。
这么晚了,这偏僻地方竟还有人来?陈千行下意识回头望去,整个人瞬间怔住了。
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一个极美的女子。
她一身玄黑镶红的窄袖劲装,將挺拔婀娜的身姿与惊人的腰线勾勒得淋漓尽致。背后负著一柄精铁长枪,一头乌髮高束成马尾,垂至腰际,乾脆利落。
最惊艷的是她那双本该顾盼生姿的凤眼,此刻却清绝如霜,锐利如刀,透著一股凛然之气。
陈千行惊讶的,不只是她冷艷清冽的容貌与气质,更是因为她腰间的那枚令牌——
那是“镇妖司”的身份令牌!
女子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便再无停留,径直在另一张长桌边坐下。
往日难得一见的镇妖司之人,今日竟见到两位陈千行心中一凛。
刚从后厨出来的掌柜,一见女子的装束和气质,脸上立刻堆满夸张的諂媚笑容,小跑著上前:“这位大人,您想吃点什么?”
女子红唇轻启,声音清冷:“来点能填饱肚子的。”
掌柜的看出女子身份不凡,立刻心领神会说道:
“好嘞!本店的酱牛肉乃是一绝,远近闻名!五斤上好的酱牛肉,一壶烈酒,小的亲自给您准备,马上就来!”
说罢,她兴冲冲地转身进了后厨,那巴结的模样,与对待陈千行时判若两人。
对我这个老主顾可没这么热情陈千行心中腹誹,又不禁羡慕。五斤酱牛肉,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
这女子年纪看起来也不比自己大多少,自己还在为成为城防军努力,她却已是高高在上的镇妖司成员
强烈的对比,让他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一斤十六两,他面前这盘酱肉,正好三百二十文钱。
而他以往每月只够点三两,也就是六十文。
母亲的浣衣活计,一月收入绝不会超过两三百文,刨除吃穿用度后所剩无几。
母亲还能省下钱,足见平日里有多不易。
我要变强!他压下心中的悸动,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酱肉上。
然而,就在他筷子再次夹向肉片的瞬间——
陈千行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酱肉、酒碟、木桌周遭的一切,竟在瞬息之间被一股诡异的浓密白雾所覆盖。
那雾气如有生命般翻涌扩散,眨眼间便充斥了他的整个视野。
与此同时,伴隨一股腥甜气味,无法抗拒的疲惫感如潮水涌上,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思绪。
他眼皮重如千斤,头一歪,径直倒在桌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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