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渭河畔。
“渭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
“始皇帝的胸襟,旷古烁今。”
注视著夜幕下的咸阳,贏斐忍不住感嘆道。
古往今来,歷朝歷代唯有大秦国都咸阳未设外郭,南临渭,北逾涇,三百里內修建了三百多个离宫別馆,用天桥復、道、甬道、阁道等连接起来。
或许在始皇帝看来,咸阳南依秦岭,西靠渭河,北有咸阳原,东有函谷关,形势险要,易守难攻,根本没有修筑城墙的必要。
然而,在他死后没多久,陈胜遣周文,领数十万义军攻破函谷关,一直打到临潼戏水之畔,直逼咸阳,若无章邯力挽狂澜,大秦早都亡了。
“大兄。”
“时候不早了。”
樗里烽上前提醒了声。
“嗯。”
微微頜首,贏斐扬起手,下令:“全军静默,潜行咸阳宫。”
“嗨!”
三千贏秦子弟用布裹著马蹄,衔枚疾行,在黑夜中穿行,直入坐落在北阶地上的咸阳宫,那里是大秦的大朝正宫,帝国的政治中心和国家象徵。
得益於咸阳未有外城郭,加上驻守的材官不过万余人,素日里一贯懈怠,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抵近目的地,在黑冰台暗子的协助下,悄无声息的潜入咸阳宫。
“什么人?”
把守寢殿的宫廷禁卫一一被突如其来的身影袭杀,血腥味逐渐充斥在空气中。
“踏踏”
一身玄色金丝边劲装、小冠束髮的贏斐,手握一柄青铜长剑,出现在了殿门外,眼角余光扫视著四周古朴厚重的装饰,无一不体现出大秦的霸道、恢宏。
“吱嘎!吱嘎!”
左右的贏秦子弟上前推开了大门,露出昏暗阴沉的大殿,睡梦中的胡亥被惊醒,从帝榻间坐起身来,面色惊惶的注视著殿外,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他面前。
“何人胆敢不经传召,擅闯朕的寢殿?”
胡亥惊魂不定的怒叱来人。
“朕?”
“你还没有资格用这个字。”
皎洁的月光透过厚重帷幕,映照在贏斐身上,高大挺拔的身躯,刀削般的面庞,让人不寒而慄。
“公子。”
“我已安排將咸阳宫的值守寺人全部替换。”
一身宦官服饰的韩谈落后贏斐半个身位,神態恭顺的稟报导。
“你可曾將咸阳宫之事告知子婴?”
贏斐不经意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咯噔!』
韩谈被问得心神颤慄,连忙回答道:“我虽位卑,却也知晓公子所谋乃为国大计,没有公子的吩咐,自不敢將消息泄露丁点。”
“你是个聪明人。”
面色淡漠,贏斐眼底掠过一抹满意之色。
“呼!”
韩谈这才鬆了一口气,眼前的少年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就像昔日面见始皇帝一样。
“你们”
帝榻上的胡亥一而再,再而三被忽视,心中怒火滔天,从沙丘政变之后,他便是大秦帝国的主宰,高高在上的秦二世皇帝,手掌无上权力,何曾有过这般憋屈的时刻。
“胡亥。”
“我要是你,就乖乖的等著,听著。”
“那样,你还能活久一些。”
对胡亥,贏斐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言语中透著不屑、轻蔑,彷佛面对的是一只隨手可以捏死的阿猫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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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迎著那双冰冷淡漠的眸子,胡亥浑身一颤,他感觉到了死亡从未有过的近。
“赵高给你安排了一场大戏,那可真是精彩绝伦。”
“你不想看看吗?”
“我”
胡亥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此,无论是樗里烽,还是一併跟隨来的贏秦子弟,对胡亥的印象非常惊讶,始皇帝的儿子,大秦二世皇帝,就这?一旁的贏斐、韩谈反倒异常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天快亮了。”
“韩谈,伺候皇帝陛下更衣,准备上朝。”
摆了摆手,贏斐吩咐下去。
“嗨!”
韩谈转身离开了寢殿,招来了几名寺人,为帝榻的胡亥换上冕冠朝服,整个过程枯燥且无聊。
距离咸阳宫不远处,一座庞大的府邸內,子婴一改往日的懦弱无能,叫来了两个儿子商量对策。
“阿爹。”
“为何你不答应同他们合作,您不是一直都想要除掉赵高,挽救大秦於水火之中吗?”
年长一些的少年面露不解之色。
“是啊,阿爹。”
“他们可都是来自祖地的族人。”
“关內侯亲自背书,想来出不了差错。”
稍幼少年附和道。
“你们可知他是谁?”
子婴开口道。
“不知。”
二子齐齐摇了摇头。
“先昭襄王三十八年,悼太子奉命质魏,两年后身陨,归葬於芷阳。”
“先昭襄王四十二年,改立安国君为太子,即孝文王,在位仅3天,薨逝,传於庄襄王,再由大父承继。”
“他是悼太子之后,公子斐!”
『???』
二子瞪大了眼睛,脸上表情满是不敢相信。
“我大秦歷代先君选择继承人,无一不是以贤能为主,悼太子名声甚佳,若非时运不济,恐怕还轮不到孝文王继位,又何谈有庄襄王、大父。”
“他得到了贏姓十四氏族的支持,在雍城几乎是一言九鼎,关內侯选定他,可不只是为了拨乱反正。”
“我要是和他合作,共同对付胡亥、赵高,倘若一切顺利,这江山社稷该由谁来承继?”
子婴意味深长的说道。
“自然是阿爹。”
年长少年脱口而出:“这皇位本该是大父承继,要不是赵高等人从中作梗,何至於落在旁人手中。”
“要是那样,我们的死期就不远了。”
子婴苦涩道:“他手中有兵,更有贏秦公室的支持,我有什么?”
“他要是能做成这件事,手腕心性必將惊世,又怎会將皇位拱手让人。”
“啊这?”
二子对视了一眼,有些毛骨悚然。
“有些东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之所以不参与其中,一者,为避嫌;二者,哪怕他们失败了,亦不至於危急我们一家性命。”
“且先等一等。”
子婴不禁抬头望向黑夜中的咸阳宫,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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