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回味著梁泽说宝钞是自宋元以来，纸幣最成功的一次实践，心里乐开了。
於是催促道：“梁泽，你继续说啊。”
“陛下没有用宝钞来搜刮民脂民膏，相比宋元，极好，可以说宝钞是目前不可跨越的高峰，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覷。”
听听！居然说咱的宝钞是目前纸幣不可跨越的高峰！那些蠢材每次领俸禄寧要胡椒都不要宝钞，愚蠢。
老朱咀嚼著，发现梁泽说到的是目前，这意思还有往后，隨后又期待的看著梁泽：“以后的呢？说，你直接跟咱说。”
“只是故元留下的烂摊子让大明开国后三穷四白。按道理，朝廷是不能够发行宝钞的，因为就算发行，最后也会容易崩溃。”
老朱听的很赞同，觉得特別有道理，可是听到容易崩溃，皱眉看著梁泽：“那你说说怎么才能不崩溃？”
纸幣需要贵重的金银之物来做支撑，也就是发行准备金。
甚至需要好的生產力来做后盾支撑。尤其朝廷官方，需要做出信用担保。
梁泽诚恳道：“不崩溃，就需要朝廷官方做出信誉担保，同时要有宝钞的发行准备金，还有提高大明的生產力。”
老朱虽然一时半会儿没有完全理解生產力，但是梁泽说的这些东西他都研究过，只是说法不同。
这番话，让老朱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梁泽嘆气道：“就算大明宝钞不崩溃，目前作用很好，往后依然不被百姓甚至官员喜欢，甚至也让陛下头疼。
作为朝臣的戴思恭瞬间瞪大眼睛看著梁泽，这小子怎么把大家的心声说出来了。
他寧愿要草药发俸禄，都不要宝钞。
朱標作为太子，前朝乃至百姓对宝钞的態度，他其实略有耳闻，跟梁泽说的大差不差。
其实，在老朱的心里也，他不肯面对，甚至不愿意承认宝钞有问题。
但是梁泽今天，揭开了这个遮羞布。
老朱想起去年，锦衣卫监听户部官员的对话，还有关於江南百姓用钞的態度。
“陛下整日发这些宝钞出来，奖赏龙江船厂俸禄为胡椒，还不如给大家都发些胡椒实用，就算发药材，都能卖钱。”
洪武八年，百姓商贾不愿意用宝钞来定义物价，私自用金银交易，最后只能允许金银铜钱一同用。
京城百姓因为宝钞面值过大而难以找零。
老朱察觉后，按照民意，让宝钞提举司铸造小型面额铜钱发行，並同意提升钱钞交易的比值，做出改进。
因此梁泽说出来宝钞不被喜欢以后，老朱整个人如遭雷击，脑袋嗡嗡的。
“陛下，您铸造的宝钞，面额过於庞大，甚至百姓对宝钞不信任的缘故，开始加铸铜钱。
可是，按现在朝廷铸铜钱的数额来说，怕是铸二百多年，才能抵得上北宋一年的铸幣数量。
洪武七年，设立宝钞提举司进行印钞，到了洪武十年以后，持续铸了一些铜钱来用，可相比宋朝时期的铸幣量，极少。
老朱颓废的坐在圈儿椅上，平日里的自信，杀伐果断，都被梁泽的话击碎，甚至惶恐焦急。
惶恐焦急的原因是因为，老朱非常清楚梁泽对宝钞的评价，客观而公正，甚至是事实。
因为，朝廷除了应对北元残余势力之外，还需要赏赐开国时期跟隨自己的国公勛贵。
各府县都需要钱来恢復，战爭过后百姓需要休养生息。
“陛下，你也很无奈，幼年的出身经歷，让你许多设定的制度受到影响。
再者大明的铜矿有限，朝廷银矿每年的產量也极少。
且禁止民间开矿，甚至白银的储量都不到宋代的一半。
导致大明一直很缺钱。
所以陛下就觉得，没有钱那就多印些宝钞，不就有钱了，面额甚至到了一贯，五百文，四百文。
宝钞代替沉重的铜钱，看起来很正確。
可是陛下，您可以不盘剥，但是不能保证往后的皇帝不盘剥，你控制宝钞印製，不代表子孙控制。
假设后期，大明发展，需要更多的钱，那么印宝钞就不再是为了弥补铜钱不足。
到那时，宝钞就不再是洪武朝的弥补铜钱白银的作用，而会真的变成宋金元那样，作为吸食百姓血肉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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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宝钞不值钱，被百姓丟弃视为废纸，大明百姓，会是最大的受害者。” 永乐朝，朱棣牌印钞机不断的印宝钞。
宣德朝，宝钞贬值到一贯只值十几文钱。
成化年间更低，只值四文。
正德年间直接形同废纸。
老朱胸口剧烈起伏，手指都有些发抖了。
梁泽句句都说在他心里。
“宝钞在陛下管辖时，甚至到標子哥时，还能按正常兑换，可是日子久了呢？
到时候百姓怨声载道，官员被宝钞困扰。
俸禄按宝钞发，陛下是清閒下来了，解了燃眉之急，可是那些官员维持生活都难，到时候，必然会催发贪污受贿。
我斗胆假设，若是陛下不加发行准备金，不管朝廷公信力，那么百姓往后都会不认可宝钞。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陛下的子孙，甚至大明朝廷，都会不认宝钞。
且不允许宝钞兑换金银，无限制的去印製宝钞，最后百姓会失去对宝钞的信任，对朝廷的信任。
百姓的信任，民心凝聚是非常重要的事。
朝廷拋弃宝钞就是拋弃民心，拋弃掉百姓对大明的追捧和认可，甚至毁掉”
“好了，別说了。”朱標看著老朱铁青的脸，制止梁泽。
老朱脸色铁青，他不是因为梁泽胡说，而是梁泽说的很对。
虽然他心里无比清楚，自己设计的的宝钞制度有问题，甚至后面会土崩瓦解。
能用刀剑打下江山，却在经济上面败的一塌糊涂，老朱不能接受，却还想听梁泽说。
“你继续说，咱听。”
“宝钞可以现在救大明，但是多年甚至百年后呢？宝钞体系崩坏后会损坏大明王朝的根基。
朝廷失去对钱的主导，税收会降低，拖欠军餉。
到那时，它就是勒死朝廷的那根绳索之一。你的大明就是，开局一个碗，亡国一根绳！”
老朱嘴唇发抖，脑子嗡嗡，关於宝钞的回忆接踵而来。
“宝钞？我寧愿用贝壳，都不用这个。”
“胡椒都比宝钞好，实物至少能换钱！”
“宝钞为什么不能兑换金银？”
“陛下圣明，宝钞乃是最英明的决策啊，臣胡惟庸第一个赞同。”
“宝钞找不开啊！”
“宝钞就是吸食血肉的刽子手。”
“印宝钞！印！印多了朝廷就有钱了，哈哈哈哈哈！”
“宝钞不值钱了，擦屁股都硌得慌，扔掉吧。”
“大明就是，开局一个碗，亡国一根绳！”
回忆，梦境，现实交织。
户部官员，百姓，胡惟庸，还有陌生的穿著龙跑的年轻后辈皇帝陌生的脸，都在冲老朱嚷嚷著。
突然，老朱的喉咙涌上来一阵腥甜，眼前一黑，歪倒在椅子上，直接没了知觉。
“爹！”
“皇上！”
梁泽看著朱標跟戴思恭手忙脚乱的样子，懵了。
直接晕死过去了！！
不会是不好意思，装晕吧？毕竟古人常干这种事情的。
“陛下？”梁泽试探的叫，看到地上的血时，瞬间愣了，看来，老朱真被自己说的吐血晕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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