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丰泽园这样的地方，并非为平民服务的餐厅。
“王先生，您有何见解？”
栾学堂转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卫国，微笑着询问道，随即苦笑一声。
“王先生，您当年坚持只签为期六个月的合同，是不是早就预测到了这种情况呢？”
栾学堂回忆起王卫国当年执意签署为期仅半年的合约，并称半年后再看情况是否续约。
当时，栾学堂认为王卫国是打算寻找更好的发展机会。
于是加倍努力留住王卫国，渴望让他留在丰泽园。
直到发现王卫国真心喜欢并认可这里的工作环境后，再次提出续约请求，却被婉拒了。
那个时候栾学堂还不理解为什么，但现在看王卫国早已洞察这一切的发展。
“确实，差不多就是这样。”
王卫国微微点头，并不避讳这个问题的回答，“按照当前的趋势，像丰泽园、八大名楼这样的地方将来都可能会变成普通餐馆。”
“虽然档次仍会维持一定水平，但想要像如今这般盛况，是不可能的了。”
“此外，那时的富裕家庭不会像现在这么多，自然也不会有足够的顾客，丰泽园就不需要这么多厨师了。”
关于这些变动，王卫国早已经预见到了这一点。
“减少厨房工作人员的数量，我们会面临怎样的出路？”
听到此言，田正业、吴茂典与黄明远等主厨显得非常焦虑。
尽管凭借他们的技能，即便丰泽园仅需要少量的厨师留下工作，他们几个肯定仍然有资格留下。
但如果丰泽园真的转型成为普通的餐厅，他们中的许多人可能不再愿意继续留下来。
因为他们刻苦钻研技艺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在一个更广阔、更高级别的平台上展示自已。
“王师傅，接下来您的计划是什么？”
面对着大家的疑虑，栾学堂望向王卫国，提出了问题。
他对王卫国的预测表示赞同，并因近期好友的接连离去而萌生了去意。
虽说对丰泽园的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但他深知这股潮流不是靠个人的力量就能扭转的。
如果必须作出选择的话，那么他最舍不得的就是王卫国了。
王卫国不仅技艺高超至极，甚至可以说超越了很多知名厨师，例如宫廷御厨康远桥大师，或是以一道‘葱烧海参’让日本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学会制作技巧的曾念安。
但是像王卫国这样什么菜都能做出绝佳美味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可以说，在烹饪界，他是无与伦比的天才。
栾学堂相信，假如追随王卫国去 ** 或者出国发展，定能在国际上打造出一家声誉远远超出丰泽园的顶级餐厅，成就举世闻名的地位。
基于此信念，他真挚地希望能够说服王卫国一同前行。
今日将这几位主厨请来，部分原因就是想探讨这种可能性。
除王卫国外，其余四位大师的厨艺同样是登峰造极。
若跟随他出国，也能开创一片新的天地。
栾学堂深知，陈焕章大师并不想离开。
国人至老，多望落叶归根。
陈焕章大师到这把年纪，必定更倾向于在故乡安享晚年，不作迁徙。
“我暂时没有具体计划，合同结束后，我可能就不当厨师了。”
王卫国坦诚地说，他确实无意长期从事厨师职业。
在这个新时代，依他的才能，有许多比做厨师更为理想的职业可以选择。
“王师，您的技艺如不出灶台，实为遗憾啊。”
栾学堂稍作思虑后，还是说出了自已的想法。
“等公私合营一完成后，我打算离开，远赴海外。
不知各位大师是否愿同我共赴异国他乡。”
“我的个性，诸位师傅也清楚，在外不会对各位亏待。”
“我可以与几位分享股分。”
此言一出，黄明远、田正业等人都互相对视，海外生活于他们而言尚属未知。
然而他们亦能理解栾学堂此举背后的动机。
虽说栾学堂本出自堂役，但其后已成为大东家之一。
留在这或许会有不利影响。
相较之下，他们是单纯的厨子。
尽管技艺出众，也只是身份普通的厨师，背景不如栾学堂那么复杂，因而无必要出走。
尽管如此，栾学堂的话让这几人内心有所动摇。
多年共事，对栾学堂的品格可谓熟稔。
他为人慷慨，当初创立丰泽园的资金是几位财东筹集，栾虽非最大股东，却给予其他合伙人丰厚的利益分红。
在外开辟事业，众人深信他定会赋予更多股份与他们。
“唉，世事变化莫测，我年岁已高，也到了退隐时日。”
“学堂啊，我已风烛残年，不愿再劳碌。
就在这片土地终老吧。”
陈焕章长吁短叹，语气带几分落寞。
他已是垂暮之年，本应是退隐之际，然丰泽园或将变为普普通通的饭店，此事令他心绪不宁。
“我的个性，各位大师也了解在外我不会让大家受委屈。”
“我很乐意与各位共担风险，共享收益。”
再次提及海外计划，黄明远、田正业等人心中又起涟漪，尽管对栾学堂的选择他们表示理解，但出国对他们来说依旧是全新的挑战。
多年的默契合作，使他们对栾学堂的慷慨和信义极为了解。
他曾不是公司的大股东，但在分红方面却从不惜啬。
因此，众人对于栾的邀请心动不已。
如果去了国外，他们相信，栾学堂肯定愿意分给他们更多的股份。
“唉，这时代变化得可真快，我也老了，大概是时候退休了。”
“学堂，我已经上了年纪，不想再东奔西跑了，就想在这里颐养天年。”
陈焕章大师傅叹了一口气，略显凄凉地说道。
确实，他已经年岁已高，近两年本就该退休了。
但一想到丰泽园可能沦为普通饭馆，心里就十分失落。
当年他跟随栾学堂一同离开济丰楼，创建丰泽园，亲眼见证了它的辉煌历程。
未曾料到，即将退休之时，还要目睹丰泽园的衰落。
让他出国，他并不情愿，一把年纪的人，不知道还能支撑多少年。
陈焕章不愿自已百年之后流落异乡。
“师父，我懂。”
栾学堂点了点头，对陈焕章可以说怀着深厚的敬意。
情感上，他与陈焕章最为深厚，对于师父的选择也能理解。
然而内心深处，还是感到一阵酸楚，一旦离开，或许这辈子再无相见之日。
“诸位大师傅，去还是留，全凭个人意愿，我绝不会勉强。”
栾学堂望着王卫国、田正业等人说。
在这些人中，他最希望王卫国能和他一起前行。
因为有王卫国在身边，他有信心将一个新的丰泽园推向世界舞台。
“栾老板，我没有打算离开！”
王卫国摇了摇头，婉拒了邀请。
“不再继续当厨子也没关系，找个安逸点的生活，平静度日也不错。”
“栾老板，让我们回去想想吧。”
田正业、黄明远几人则显得犹豫不决。
他们都已进入中老年，各自家中都有牵挂，虽然心向远方，但带着家庭搬迁并不是轻易就能下决心的事情。
像田正业、黄明远和吴茂典这样处于两难境地的大师傅们，正处于四十五六岁的黄金时期，远未到退休年龄，心中仍有事业梦想。
在他们看来，栾学堂是个豪爽大度的人，对下属极为慷慨。
不是凭借超凡的个人魅力，难以想象一个从普通堂役做起的人如何创办出丰泽园。
若栾学堂提出带领他们重新创业，
无论是移居至另一城市还是迁徙到另一个省份，他们都不会迟疑。
但对于出国，那是一个未知的领域，能否立足也未可知。
更何况他们是旧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有着深深的落叶归根的情结。
在外漂泊多年，等到晚年想要叶落归根却成了难题。
相比之下，陈焕章已是高龄老人，反而没有那么多挂碍。
“各有所愿，我理解各位师傅的担忧。”
栾学堂点头表示理解，明白这些大师傅们心中的犹豫。
毕竟在这个新的社会体制下，丰泽园师傅们的背景并不差，与他栾学堂有所不同。
栾学堂再次说了几句话，让其他几位大师傅离开了，只留下了王卫国。
“王师傅，您当时坚持签署为期半年的合约，是否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局面？”
栾学堂请王卫国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然后苦笑了一下，开口问道。
尽管他不清楚王卫国的技艺源自何处，但能将各流派的菜品烹饪至如此境界，称其为天才是当之无愧的。
日常的相处中，栾学堂逐渐认识到了王卫国的不同寻常之处。
无论是思维方式还是眼界见解，王卫国都远远超过了普通年轻人，甚至令自已这位久经风霜的老者感到佩服。
因此，这次召集五位大师傅来商议时，除了希望其他四位大师傅能在自已前往海外时能够同行，栾学堂真正意图在于向王卫国求教。
“确实考虑过。”
王卫国喝了一口茶，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于前尘往事的记忆早已刻在他心中，丰泽园的发展轨迹他了然于胸。
“那么，王师傅能否指点一下我呢？”
栾学堂问。
他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他会如此谦卑地向一位比自已年轻得多的人寻求帮助。
不过早年作为服务员的经历教会了他，人的能力与表象常常并不相符。
凭借王卫国的才智，确实能够为他提供宝贵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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