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子也驮着钱工停了下来。
钱工眉毛一挑,“呦,是不是上回放假没回家,家里担心你就来信了?要我说你们小年轻就是不懂儿行千里母担忧,咱这儿离安市那么近,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钱工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因为他儿子在县里上高中,离得那么近,平时也不常回来,除了需要钱粮的时候才回来,可把钱工给气坏了。
蔡合看了一眼地址,是茉莉父母的来信,她突然有些忐忑,茉莉受了那么多的伤,如果这封信的内容不尽人意,她不敢想象茉莉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随着人贩子团伙被捣毁,周自强他们在各个村子解救受害者的事情逐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被解救出来的人现在都被保护了起来,正在登记联系她们的家属。
原本已经被震住的那些买家最近又活跃了起来,他们见只是抓了人贩子,不抓他们,就觉得自已是无罪的。
他们就联合在一起跑到公社来闹事,让把他们家的媳妇给还回去。
还把那些受害者生的小孩集中在派出所门口,让他们使劲喊妈妈,使劲哭,打着孩子要是没妈了该多可怜的言论,高喊孩子生都生了,女人一辈子跟谁不都是这么过?
说的好像他们才是被伤害的可怜人似的。
不过还真有些路人被他们说的歪理给打动了,纷纷呼吁派出所的同志劝和不劝离,不要让人家骨肉分离。
茉莉她们就住在派出所的宿舍里,几十个人住在一起,虽然她们不能出去,但对于外面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
“是我家小娃子,呜呜呜,是我家小娃子的声音,我不回家了,回去干什么,孩子都生了,回去还不够人家笑话的!还不如留下来呢。”
最先是一个大姐坚持不住了,最开始被拐卖时她确实是憎恨的,最大的愿望就是逃出去,可是现在可以逃走了,她却不敢走了,她怕她回去别人会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她,她家里本来就是重男轻女的,发生这样的事,她害怕她爸妈根本就不愿意接她回去。
桂香也跟着呜呜呜的流眼泪,她看向旁边一直看着报纸不说话的茉莉,“咱们真的要回家吗?咱们走了孩子怎么办?生子他娘本来就不喜欢我那三个丫头,她们要是没妈了可还咋活啊?”
“这都十多年了,我爸妈他们估计早就忘了我了,弟弟肯定也结婚生子了,我回去住哪啊?难道嫁人?咱们这样的还能有人要吗?”
“茉莉,你说话啊茉莉,你难道就不担心宝根,她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要不咱们也跟派出所的同志说,咱们也不回家了吧?”
茉莉冷冷的看了一眼桂香,“那不是我的孩子!”
桂香被茉莉的眼神给吓住了,心里咒骂茉莉真是一个冷血自私的女人,儿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怪不得能装疯卖傻这么多年!
但她对于茉莉是有些心虚的,所以也就没再说孩子的事儿,反而又换了个劝说方法,“茉莉,你说咱现在都是残花败柳了,孩子都生了,回去谁能接受咱们?说不定嫌弃我们,巴不得我们不回去呢,你要是想家,咱们还是可以留下来的,就当是远嫁了,然后跟娘家人还可以好好相处,你觉得呢?”
茉莉冷笑一声。
她和桂香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父母是邻居,也是好朋友。
唯一不同的是,茉莉家只有她一个孩子,从小就备受宠爱,而桂香家却有姐弟三个,她上面一个大姐,下面一个小弟,在家里基本上就是被忽视的存在。
所以桂香的日子远没有茉莉过得好。
小的时候,桂香就总是哭诉说姐姐弟弟又吃了什么好吃的,就她一个人没有,每当这个时候茉莉就会回家把自已的东西分享给桂香。
原以为她俩会是一辈子的好姐妹,没想到世事难料,茉莉那次逃跑,伤害她最深的就是桂香说的那些话。
“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他们不会不要我的!”
茉莉语气坚定,仿佛信心十足,但她捏报纸的手指却有些用力的泛白,其实,她也是怕的。
“哎你干什么啊?”
突然一声惊呼,大家纷纷看了过去,竟然是一个女人在上铺上绑了个裤腰带,准备上吊自杀。
还好她们人多,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呜呜呜,别管我,让我死!我爹娘他们肯定会嫌我丢人不接我回去的,可是我也不想再回那个可怕的地方!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就让我死吧!呜呜呜。”
语气中无尽的悲伤,绝望,害怕,无助和迷茫,感染着这里所有的女人,她们大部分的处境都是这样,感觉自已进退两难,天下之大,但却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其中一个女人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高声喊道,“好了!哭什么哭!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家里不欢迎我们,我们就一起去北大荒讨口饭吃!互相照应着,我就不信咱们活不下去!领导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女人的勇气感染了很多人,她们纷纷抱在一起,彼此给了对方最大的力量。
哑女没在这个地方,周自强他们去抓青山大队的老村长时,表示要解救哑女。
哑女拒绝了。
她当时得知所有人贩子都被抓了,其中还包括丁香时,她哭了,是高兴的哭!
这十几年来,每一天她都是在麻木和仇恨中度过的!
她从小伺候着丁香长大,解放后她舍不得丁香,放弃了能过平常日子的机会,陪着丁香往北逃。
后来她们两个被人贩子抓了,她又舍弃贞洁,没想到丁香只顾着自已逃跑,最后还一点也不顾忌她们十几年的情谊,一脸冷漠的给她灌了哑药。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把丁香当姐妹看了。
现在王德柱和老村长都被抓了,没有畜牲,没有恶魔,她为什么要走呢?她从小就被卖到了丁家,早就没有家了,还不如就在青山大队生活呢。
以前努力干活赚工分还得把口粮分给王德柱和金山,现在她只用自已养自已就行了。
至于金山,出了这种事儿,学估计也上不了了,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赚工分也能养活自已。
她这个非自愿的母亲养他这么大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他以后孝不孝顺她,她表示无所谓,孝顺她她就受着,不孝顺她,她就当从未生养过。
———
蔡合跟钱工请了个小假,表示要去派出所给茉莉送信。
钱工瞥了一眼蔡合,“一起去,反正顺路。”
得,八卦钱工再次上线。
三人走的后门才进入了派出所,前门都是那些“买家”在那儿卖惨,听的人血气翻涌。
茉莉拿着信封的双手有些颤抖,深呼吸一口气才鼓足勇气拆开信封。
顿时只见一滴一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滚了出来。
“写的啥啊?我看看!”钱工急得抓耳挠腮,探头探脑的去窥探信中的内容。
虽然挺没礼貌的,但蔡合和刚子也没忍住踮脚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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