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68.
“入春了啊,天气又热起来了。”哪吒掀起校服下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头顶的阳光不炽烈,却亮得晃眼。
队友从他旁边过,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热?”
大滴的汗水从哪吒额头滑下,沿着面颊的曲线在下巴尖汇集滴落,“啪嗒啪嗒”打在脚下的沥青场地,留下深深浅浅的水印。
哪吒呼出的热气隔了几十厘米远喷在队友面上,后者都觉得滚热。
“你要不休息一下?”
“不用。”哪吒摆摆手,春季赛就要开幕了,过了七月他们就要毕业,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个夏天。
“好,有问题千万别撑着啊。”队友点了点头就跑开了。
他没想到这会成为哪吒出事前的最后一句话。
突变就发生在十分钟以后。
谁也没反应过来哪吒是怎么倒下的,按理来说是一瞬间的事,却像分解成了一帧帧的慢动作。
说是慢动作,看到的人却又觉得自己没看清——准确来说没人相信。
以至于哪吒的身体在球场上砸出一声闷响,隔了两三秒才有人飞奔过去。
“哪吒——!!!”
“卧槽,快叫医生!”
一时间球场上所有人都围了过去,队长把人群分开些,吼道,“通风!通风!别堵着!”
和哪吒同班的后卫愣了两秒转身就跑,
“我去叫敖丙!”
球队的赛前正式训练比较封闭,安排在晚自习,因此敖丙还在教室里。
后卫冲进来的时候,老师正在守自习,他管不上什么课堂纪律了,对着教室里就大声喊了句,
“敖丙!快过来,哪吒晕倒了!”
嗡嗡——
像有根针从敖丙的耳膜里扎进去,狠狠钻进大脑里。
他的心脏猛地缩紧,行动却快于意识冲了出去,甚至撞翻了椅子。
“快走——”后卫没有注意到敖丙的异样,招呼着后者就往球场赶。
敖丙的手揪紧校服的心口,心砰砰乱跳,之前的不安像病癌扩散终于在此刻占据了整颗心脏。他跟着后卫奔跑着穿过走廊,绕过楼道,赶向球场,呼呼的风声刮过耳边,甚至能隐约听到前方传来的喧闹。
哪吒…哪吒……!
如同从云霄跌落的一瞬,身体的失重感、心脏的涨裂感接踵而来,除了心中无声的呼喊敖丙发不出任何声音。
拨开人群敖丙就往里面挤,终于挤到最中间,一眼就看见哪吒平躺在地面上,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身下的汗水浸了一地。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汗,就跟淌水似的。
“哪吒!”敖丙跪在哪吒身边握住他的手,入手的温度烫得他快贴不住。
“怎么回事?”
“不知道,突然就倒下了。”队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人撞他啊,刚刚掐了人中也没反应,也不像中暑。”
“我之前看哪吒就有点不正常,汗水一直流,呼出的气都是烫的,我还问他要不要休息,他说不用。”刚才路过的队友在一旁说。
要是自己也像洪师兄那样懂医就好了——敖丙想,这样就不至于此刻只能握着哪吒的手,却连力量也传递不过去。
“医生呢?”
“已经叫了。”
正说着,洪锦就匆匆赶到了,他的神情看上去难以置信,
“怎么突然倒下的?让我来!”
洪锦半跪着给哪吒把了把脉,眉头越皱越紧,敖丙看在眼里,心慌得像被架在火上烧。
把了半分钟,洪锦收回手,转头对队长说,
“叫救护车吧,这不是我能处理的。”
“很严重吗师兄!”
洪锦抿着嘴,拍了拍敖丙的肩,才发现后者校服下的身体抖得厉害,
“别着急,送去医院再说。”
洪锦此刻也心如乱麻,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错了,按他的计划,哪吒在换心之前应该是健康的。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敖丙陪着哪吒上了救护车,赶来的班主任也随行跟了上去。
洪锦留了下来,一是他没有理由跟着,二是他也想弄清哪吒意外倒下的原因。
69.
洪锦环视一周,周围的大多数人已经散去。
所以从刚刚开始就伫立在原地的赵公明格外显眼。
他看上去已经呆住了,盯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谢蟹拉着他劝他先回去,洪锦这才想起来,这两人也逃了晚自习。
赵公明他能理解,只是没想到谢蟹看上去老老实实又胆小,竟然也会因为哪吒出事而毫不犹豫地赶来。
但洪锦也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两秒,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赵同学。”洪锦拍了拍赵公明的肩,后者这才回神般抬头。他有预感,一定是在自己和赵公明这里出了问题,“借一步说话?”
“好。”
这种情况下两人也顾不上谢蟹了,谢蟹本来想问,却被他们之间严肃的气氛定在了原地。待两人走远,他才小声喃喃,
“什么啊…好像只有我是状况外一样。”
………
“哪吒——”
“哪吒他…”
洪锦和赵公明同时开口,又刹住话头。
顿了顿还是洪锦接着说下去,“你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赵公明觉得洪锦的话语中将矛头精准指向了自己,“难道不是你们做了什么?”
洪锦说,“那次,你不是去找了老师?”
“我没有见到申公豹,他让我去找了石矶。”
洪锦心底猛地一沉。
“石矶”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不算陌生,但这个女人他却并不熟悉,甚至隐隐排斥。
“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做了交易。”赵公明握紧拳头,情绪的波动开始变得剧烈,
“你是知道的吧?哪吒用自己的君火护着敖丙,所以我让石矶把我的君火提取出来,附于玉佩上,送给了哪吒。作为代价,我借出了我的臣火。”
洪锦一时间接不上话。
他没想到赵公明会做到这种程度。
洪锦知道赵公明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偶尔露出的眼神执拗又偏激。能做到这种地步,无疑是自己的误导发挥了作用——不说全部,但也至少是大部分的推力。
巨大的负罪感席卷着洪锦,像滔天的巨浪将他裹挟着,再怎么沉浮挣扎也难以呼吸。
这种负罪感不仅仅是对赵公明——还有对敖丙,对哪吒的。如果真的是在赵公明这里出了问题,追溯起来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赵公明,你听着。”洪锦捂着额头,语气沉重而凝滞,
“我去找老师,你去找石矶。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趁哪吒还……有生机,一定要补救回来。”
“我要去哪里找她?”
赵公明的神情又变得恍惚,也不知是洪锦的误导残留影响,还是受到这变故的打击。
“你的臣火,你能感应到吧?跟着你的感觉走就能找到石矶。”
“好…”赵公明是第一次感应这种“虚无”的东西,没想到真的隐隐有种牵引,隔了半分钟,他就调头往校外去。
“赵公明——”
洪锦突然出声叫住他。
但赵公明却沉浸在自己的感官世界里,恍若无闻地朝前方走去。
洪锦看着他的背影,将晚的天色模糊了后者的轮廓。
洪锦也不管他到底听没听见,这句在心底压了很久的抱歉终于在此刻融入夜色,
“…对不起。”
70.
哪吒被送去的是市立医院,学校里留的电话是敖广的,敖丙陪着哪吒到医院时,敖广已经到了。
敖广看上去跟敖丙一样急,不停地在医院门口踱步,见哪吒被单床推出来,忙跑上来问情况。
医生摇摇头,只把人往急救室送。
“怎么回事?”敖广问敖丙。
“洪师兄看过了,束手无策。”敖丙跟着往里跑,声线像被泡在海里,冷得打颤,湿得发胀,
“我们叫最好的医生来给哪吒看好不好?”
“我知道。”敖广说着,顿了一下,“你跟着,我去联系医生。”
“谢谢父亲!”
敖广见他们一行人走远了,这才调头去了院长办公室。
推门而入,院长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按我之前的要求,准备好最好的医生。”敖广走到他面前。
院长从报纸后抬了下眼,眼角的皱里藏着轻飘飘的笑意,
“敖总想要哪方面的医生?”
敖广被问得噎了一下,又说,“当然是,看病的医生。”
院长一动不动地把人盯着。
敖广被这种眼神看得心虚,他别过头,
“还有,以防万一的……心脏移植手术的医生也准备好。”
“嗤……”
院长笑了一声收起报纸,拨通了桌上的内线。几句话安排下去后转向敖广,
“准备好了,您可以回去了。继续您父慈子孝的戏码。”
敖广被讽得面红耳赤,却无法反驳。况且敖丙的手术也得倚仗面前这人。
“谢谢。”敖广咬着牙说。
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急诊室外。
敖丙垂首站在走廊里,诊室门框上亮着红灯,刚刚进去了几个医生,应该是院长安排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医生都是最好的,哪吒不会有事。
“敖丙。”
一只手搭上敖丙的肩,敖丙回头,是敖广。
“父亲…”
比起哪吒,敖广更担心自己的儿子敖丙,
“你先坐下,别紧张。”
敖丙摇摇头,默了会儿又忍不住向敖广求证,
“哪吒会没事的吧?”
敖广想说“是”,但对上儿子的双眼,却哑了声音。他的沉默加重了敖丙的不安,敖丙又问了一遍,
“哪吒会没事的对吗?”
“医生都会尽力。”敖广说。
“我不要尽力,我只要哪吒好好的。”敖丙的眼眶潮湿起来。
敖丙长得漂亮,却从来不爱哭,他自小就被敖广教育要有担当,要坚强。
或许是爱情让他变得越来越柔软,只要涉及到哪吒,哪怕只是一点细小的刺尖,也许足以把人扎得生疼。
敖丙也知道此时自己的要求是在无理取闹,但比起要求,这句话更像是祈求。
他想起之前自己心里浮现过的那句话——
他不能没有哪吒。
此刻却像是要得到印证了一般。
“我不能没有他……父亲,我不能没有哪吒。”
敖丙想,只要哪吒需要,哪怕挖了自己的眼睛,掏出自己的五脏六腑,他也甘愿全部奉上去。
敖丙情绪溃散,他一只手拉着敖广的衣袖,另一只手揪紧胸口的衣料,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呼吸变得急促。
“敖丙!”敖广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前者身体上的异常,“你先冷静一下——医生!医生!”
有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然而还没赶到,敖丙就“咚!”地一头栽进敖广的怀里。
他先是抵着敖广的胸口猛地深呼吸了几次,却没有缓过来。
敖广只觉得抓紧自己的那只手一松,敖丙整个人就下去。
“敖丙——!”
71.
洪锦和赵公明进展也不顺利。
洪锦知道申公豹的住址,直接赶过去后却被拒之门外。申公豹似乎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索性关上门在房里装聋作哑。
“老师!请开门——”洪锦敲着门,朝屋里大喊,“你们对哪吒做了什么?为什么他必须送死!”
屋里一片安静。
洪锦敲了一会儿,见没人答应。他盯着紧闭的大门,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傍晚的风把他的脸吹得冰冷。
洪锦握了握拳,朝门里鞠了一躬,接着转身离开了这里。
白色的大褂向后翻飞出一道弧度,在荒凉的郊野里显得决绝。
……
另一边,赵公明在大街上跌跌撞撞地走着,感应这种东西还是太玄,他只觉得脑子里浑浑噩噩,甚至连面前的道路也看不清楚。
他就像夜里溶洞中的蝙蝠,封闭了视力只依靠着声波来指挥行动。
“砰!”
一股大力将赵公明撞到在地,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头顶骂骂咧咧,说什么“不长眼睛”。
赵公明撑着地想爬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
忽然胳膊上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量,力气不大,但轻而易举就将他托起。
“起来。”
这个声音很耳熟,赵公明微微睁大眼朝来人看去。
“姜……先生?”
姜子牙依旧是一身中山装穿得笔挺,他把赵公明搀起来,带到人少的地方去。
“小友匆匆忙忙,要去的地方可是龙潭虎穴。”
姜子牙还是那个姜子牙,一语道破赵公明的目的。
“我——”
不等赵公明说完,姜子牙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
“你的臣火呢?”
“我借给别人了。”赵公明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有君火我也拿出去了。”
“君火?”姜子牙把赵公明拉开了些,上下打量了好几遍,“小友,如果老夫还没瞎,你的君火,应该还在你身上才对。”
“什么!?”
赵公明猛地看向姜子牙,因为或许惊讶,声音都变得尖锐。
姜子牙没有在意他的失态,接着说,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缺少两昧真火还能行动自如。小友,你身上缺少的只有臣火。”
“那…我的君火,还在?”赵公明的嘴唇打着颤,他甚至不敢在心里问自己——
君火还在他的身上,那么那枚玉佩里,到底注入了什么?
“先生,我有送一枚玉佩给我那位朋友,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算一算,那里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赵公明的思绪乱成一团,连话也说不清楚。
姜子牙却听懂了。
他掐了掐指头,半晌,皱起眉头。
“你可知道古代有种药,叫五石散?”
五石散,赵公明当然知道。食用者会在短时间内出现脸色发红、浑身发热、精力旺盛等症状,但成瘾之后,很容易引发暴毙。
“那枚玉佩的效用,就类似于五石散,一直用你的臣火供应催发着,今日想必应是大限之日。”
姜子牙的话一句一字敲击在赵公明的心上——原来,哪吒的倒下竟是因为自己送出的玉佩!亏他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到头来不过一枚助纣为虐的棋子。
“你还被什么人下过暗示?”
姜子牙突然又问了一句。
“什么?”赵公明没反应过来。
姜子牙抬手就在他眉心点了一下。
一瞬间,仿佛一直蒙在眼前的雾障被掀开,温和的水流清洗着赵公明的脑海。
往日种种刹那间浮现在眼前——洪锦的香,纸上的电话号码,申公豹的引荐,和石矶的交易。
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算计!
赵公明家族从商,他自小精明,浑浑噩噩度过了这么几个月,如今他终于把过往看清。
“先生…我好像做错了——”
赵公明把头埋在掌心,声音透着挣扎痛苦,
“我总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没想到会害了他…是我害的……”
“因果循环罢了,不是你的错。小友,你并不是坏人。”
〖道德要求我们做个好人,但我只要你不是个坏人——这一点,作为我的朋友就足够了。〗
那天天台上哪吒的话突然跳入赵公明脑海中。
过了很久,他从掌心中抬起头,再看向姜子牙时眼神已是一片清明。
“先生,您说我的臣火是催发玉佩发作的源动力,是吗?”
姜子牙难得地被一个眼神看得定住了,他立马就猜到了赵公明的意图。
“切断臣火和提取君火不是一个概念,切断了臣火就等于将它彻底熄灭,这种事我不会——”
“先生,”赵公明打断姜子牙的话,“恶因是我种的,那么苦果由我来收。这件事不违背您的道义。”
姜子牙看了他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好。”
“谢谢您。”
姜子牙把手按在了赵公明的肩头,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小友,你这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赵公明的脑海中有一瞬间出现了哪吒的脸。
但最终他只是笑了笑说道,
“也许我只是不想做个坏人。”
tbc.
看!文!末!!!
其实就是赵公明和洪锦为过去赎罪和人格转变的一章。
还是没写到哪吒和敖丙的场合(不小心又写长了orz)但像我之前说的这两人是相互救赎的过程,估计在下章和下下章)
赵公明切断臣火并不代表哪吒或敖丙安全了!只是暂时终结了由自己引发的石矶的阴谋。
然后现在可以解释为什么对赵公明的戏份有这些安排:
1.他的作用确实很重要,相当于导火索
2.我不喜欢低能儿一样的配角,他们每一个人都该生动地存在着
3.前面的描写铺垫就是想营造一种美好大结局的假象,全是为了之后的反转
小赵到这里戏份就结束了,个人是认为他不算是悲剧:他从偏执自私,到盲目追逐别人获取自我价值,再到最后认清此生追求的东西。
至少人格上算是圆满了。
再说一次!丙丙虽然身体弱,但也会因为爱情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只是出场靠后!再说我丙是花瓶的就用花瓶渣渣扎你(容嬷嬷疯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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